九月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冷。
凌青撑着黑伞走在回宿舍的石板路上，梧桐叶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垂在枝头，偶尔落下一两片，在伞面上敲出轻响。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裙摆沾了些泥点，却丝毫没影响那份干净得近乎剔透的气质——眉眼是极淡的轮廓，偏偏瞳仁黑得像浸了墨，眼尾微微上挑时，又透出几分不自知的魅惑，只是此刻，那双眼正凝着前方虚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同学，能等等吗？”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女生怯生生的嗓音。
凌青脚步一顿，回头时，看到一个穿粉色卫衣的女孩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书包带，脸色苍白得像纸。
“你是……外语系的林薇薇？”
凌青认出她，前几天在图书馆，这女孩还借过她的笔。
林薇薇没想到她认识自己，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快步走到伞下，声音压得极低：“凌青同学，我、我好像撞邪了。”
雨势渐大，噼啪打在伞面上。
凌青没说话，只是往旁边让了让，给她多留出些遮雨的空间。
她早就注意到，林薇薇的右肩上方，正缠着一团灰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正死死抓着林薇薇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青的声音很轻，像雨丝落在水面。
“就、就是昨天晚上，我从兼职的奶茶店回来，路过西边的旧操场时，看到一个阿姨蹲在地上哭，我想递纸巾，她抬头……她的脸是烂的！”
林薇薇的声音开始发颤，双手紧紧抱住胳膊，“然后我就跑，可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我的孩子呢’，我掀开被子，看到枕头上有好多湿湿的手印……”那团灰雾似乎被林薇薇的话刺激到，猛地收紧，林薇薇“啊”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去。
凌青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这是爷爷临走前给她的，说是能驱邪避煞。
她将铜钱轻轻按在林薇薇的肩头上，灰雾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瞬间往后退了半尺。
林薇薇感觉到肩上的重压消失了些，大口喘着气，感激地看着凌青：“谢谢你，凌青同学，你果然……先别说话。”
凌青打断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旧操场入口。
那里的雾气比其他地方更浓，隐隐能看到一道黑影在雾里晃动，正是那团灰雾的本体——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人，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是个孕妇，只是她的脸烂得不成样子，五官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凌青。
“她是来找孩子的。”
凌青轻声说，“旧操场十年前出过事，一个孕妇在那里被人杀害，孩子也没保住，尸体是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找到的。”
这些事，是爷爷告诉她的。
凌家世代做风水先生，她从小就有阴阳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爷爷说，她的眼睛是“青瞳”，能通阴阳，辨善恶，只是这双眼睛，也会给她带来麻烦。
林薇薇听得浑身发冷，抓着凌青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那、那怎么办？
她会不会害我？”
“她暂时不会害你，只是想借你的身体找孩子。”
凌青抬头看向那孕妇鬼魂，声音清晰地传过去，“你的孩子己经不在了，十年前警方就找到了他的骸骨，埋在城西的公墓里，墓碑上刻着‘安安’。”
孕妇鬼魂猛地一震，怨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灰黑色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
她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什么，却又停在半空，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安安……我的安安……”凌青知道，这是化解怨气的机会。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比这秋雨还要冷上十倍。
她猛地回头，看到旧操场的雾气里，突然涌来一团浓黑色的煞气，煞气中隐约能看到一双猩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多管闲事的小丫头，也敢坏我的事？”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浓黑煞气瞬间扑了过来。
凌青下意识将林薇薇往身后推，自己则握着铜钱迎上去。
可这煞气比她之前遇到的任何鬼魂都要厉害，铜钱刚碰到煞气，就发出“滋啦”一声，红绳瞬间断裂，铜钱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没了动静。
“凌青！”
林薇薇吓得尖叫起来，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
煞气紧紧缠住凌青的手腕，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凌青感觉自己的力气在快速流失，眼前开始发黑，她能看到那团煞气里，正浮现出一张扭曲的鬼脸，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的青瞳，倒是个好东西，吃了你的眼睛，我就能突破封印了……”鬼脸凑近，腥臭味扑面而来。
凌青咬紧牙关，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
她想起爷爷说过，若是遇到厉害的恶鬼，就默念保家仙的名字，可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所谓的保家仙，只当是爷爷安慰她的话。
就在鬼脸的爪子快要碰到她眼睛的瞬间，凌青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她下意识摸去，摸到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这是她出生时就戴着的，玉佩上刻着一只狐狸的图案，只是平时都是暗的，此刻却突然亮起了淡淡的白光。
“放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碎冰落在玉盘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紧接着，白光骤然暴涨，瞬间冲破了那团浓黑煞气。
煞气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瞬间消散了大半。
凌青感觉到手腕上的束缚消失了，她抬头，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她面前。
那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古装长袍，墨发如瀑，随意地用一根玉簪束着。
他的五官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眉如远山，眼若寒星，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偏偏组合在一起，却带着一种慵懒又魅惑的气场，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狐仙。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凌青身上。
那双眼是极浅的琥珀色，像是盛着月光，明明带着疏离，却又让凌青觉得，自己好像被这目光包裹着，无比安心。
“白烬……”凌青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本该属于他。
白烬听到她的话，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柔和。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凌青的额头，那里刚才被煞气擦伤，此刻正泛着红。
“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有我在。”
话音未落，他转身看向那团还在挣扎的煞气。
原本慵懒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冽，他抬手，一道白光从指尖射出，精准地击中煞气的核心。
煞气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彻底消散在雨幕中。
雨不知何时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声响。
白烬转过身，再次看向凌青时，气场己经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只是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你是谁？”
凌青看着他，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强大的仙气，而且，他和自己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白烬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钱，用指尖擦去上面的泥点，递还给凌青。
他的指尖碰到凌青的手指，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让凌青的脸颊微微发烫。
“我是你的保家仙，白烬。”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你出生的那天起，我就一首在守护你。”
林薇薇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看不到白烬身上的仙气，也看不到刚才的煞气，只看到凌青面前突然多了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两人站在伞下，雨水落在他们周围，像是形成了一个专属的结界。
就在这时，白烬的目光突然转向林薇薇肩上的那团灰雾。
孕妇鬼魂还在那里，只是此刻没了之前的戾气，只是茫然地站着。
“你的执念己了，该去轮回了。”
白烬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的孩子在等你，别让他等太久。”
孕妇鬼魂愣了愣，突然捂住脸，发出一阵呜咽的哭声。
这一次，哭声里没有了怨气，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释然。
片刻后，她对着凌青和白烬深深鞠了一躬，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雨幕中。
林薇薇感觉到肩上的最后一丝重压消失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她看着白烬，又看看凌青，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凌青同学，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我先回去了，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喝奶茶。”
凌青点点头，看着林薇薇快步离开。
雨己经停了，天边露出一丝微弱的月光。
她转过身，再次看向白烬。
这个自称是她保家仙的狐仙，正站在月光下，白衣胜雪，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说，你从出生起就守护我？”
凌青问，“那之前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现？”
白烬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低了些：“我被封印在玉佩里，只有你遇到致命危险，或者你的青瞳力量觉醒时，才能暂时破印出来。”
“封印？
谁封的你？”
凌青追问。
白烬却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轻轻碰了碰她脖子上的玉佩。
玉佩再次亮起白光，只是这一次，光芒更柔和，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宿舍了。”
白烬转移了话题，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裙摆上，“下次再遇到危险，就摸一下玉佩，默念我的名字，我会尽快赶来。”
凌青还想问什么，却看到白烬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中。
“你要走了？”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只碰到一片虚空。
白烬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舍，却还是点了点头：“封印的力量快到极限了，我必须回去。
凌青，记住，不要轻易相信灵界的任何东西，包括……我。”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像是怕她听不清，又像是怕她真的听进去。
话音落下，白烬的身影彻底消散在月光下。
只剩下凌青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枚铜钱，脖子上的玉佩微微发烫，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心里充满了疑问：白烬到底是谁？
封印他的人是谁？
还有她的青瞳，她的前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凌青握紧了玉佩，转身往宿舍走去。
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她的生活，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平静了。
而那个叫白烬的狐仙，将会是她生命中，最复杂也最无法割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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