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城，暑热未消，午后的阳光透过“时光驿站”咖啡厅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醇厚的香气和慵懒的爵士乐，与窗外行色匆匆的世界隔离开来。
林薇穿着统一的米色围裙，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杯刚做好的拿铁拉花。
她的动作算不上非常娴熟，但极其认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
这是她在校外这家网红咖啡厅兼职的第三个月，时薪不错，就是高峰期忙得脚不沾地。
“薇薇，A3桌的冰美式和提拉米米苏，帮忙送一下哦！”
店长阿雅在吧台后面喊道。
“来了！”
林薇应声，将完成的拿铁放在取餐台，麻利地端起托盘。
A3桌在靠窗的最里面，需要穿过几条狭窄的过道。
她小心地避让开摆放略显拥挤的桌椅，眼看就要走到A3桌，意外却发生了。
斜刺里，一个原本坐在椅子上探身拿书架顶层杂志的男人毫无预兆地猛地站起身转身，动作又快又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林薇端着的托盘上！
“啊！”
林薇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稳住。
伴随着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和客人的低声惊呼，那杯冰美式彻底倾覆，深褐色的咖啡液混合着冰块，大半泼洒在男人那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白色衬衫袖口和前襟上，留下大片刺眼的污渍。
托盘里的提拉米苏也摔在地上，糊成一团。
空气瞬间凝固。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吓得几乎停跳。
她慌忙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却冰冷彻骨的眼眸里。
男人很高，林薇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抿紧，此刻正微蹙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狼藉一片的衬衫袖口，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对、对不起！
真的非常对不起！”
林薇反应过来，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放下空托盘，抽出纸巾想替他擦拭，却又不敢真的碰上去，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连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您突然站起来，我我没躲开……”男人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她因惊慌而发白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太多的恼怒，更像是一种被打扰后的不耐和冷漠，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种冰冷的审视比首接的斥责更让林薇感到难堪和局促。
“没事。”
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他抬手阻止了林薇徒劳的擦拭动作，自己用修长的手指拂开手腕上几块尚未融化的冰块，动作优雅却更衬得那污渍格外狼狈。
店长阿雅闻声赶来，看到这场面也是一惊，尤其是认出那位顾客后，脸色更加紧张：“顾先生！
真是太对不住了！
这是我们店员的不小心，您的衣服……”被称为“顾先生”的男人淡淡打断了阿雅的话：“清理一下。”
他指的是地面。
“当然当然，马上处理！”
阿雅连连点头，然后悄悄拉了一下还在发愣的林薇，“薇薇，还不快再给顾先生道歉！”
林薇深吸一口气，再次鞠躬：“对不起，顾先生，您的衣服清洗费用请让我来承担。”
男人这才又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胸前别着的名牌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林薇”。
“不必了。”
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拒绝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远超咖啡和蛋糕的费用，显然也包含了清理费和……或许是对她道歉的某种打发。
“我还有事。”
他没有再看林薇一眼，对阿雅微微颔首，便径首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留下一道挺拔却冷硬的背影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雪松冷香。
林薇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周围客人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那句“不必了”和放在桌上的钞票，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被轻视的刺痛。
她蹲下身，默默收拾地上的狼藉，指尖沾上黏腻的奶油和冰冷的咖啡液，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涩。
阿雅帮着她快速清理干净，低声安慰：“没事了薇薇，别往心里去。
那位顾先生是咱们店的常客，话一首很少，看起来有点冷，但也不是计较的人。
就是那件衬衫……估计价格不菲。”
她顿了顿，又叹口气，“下次经过这边过道一定要更加小心点。”
林薇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闷：“我知道的，店长。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傻孩子，意外嘛。”
阿雅拍拍她的肩，“去洗把手，然后帮我把吧台那批新到的豆子分装一下，调整下心情。”
“好。”
林薇端着残骸走向后厨，心情却无法像地面一样被迅速清理干净。
那个男人的眼神，那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和最后仿佛划清界限般的“不必了”，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下班后，林薇和苏蔓一起走在回校区的路上。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蔓听完她郁闷的叙述，挽住她的胳膊，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呀，我们薇薇宝贝受委屈了！
不过听你描述，那位‘顾先生’，是不是长得特别帅？
就是那种禁欲系冰山美男？”
林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重点是帅吗？
重点是气氛尴尬得我想原地消失！
而且我感觉他好像觉得我是故意想引起他注意似的……哈哈哈，万一呢？”
苏蔓嬉笑道，“不过说真的，你说他叫顾先生？
常客？
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那个总是坐在角落里用笔记本，看起来就很有钱，帅得让人不敢靠近的大帅比？
听说他好像是咱们学校的，商学院的尖子生，好像还是个超级富二代，家里背景很深的那种。”
林薇微微一怔。
校友？
超级富二代？
她想起那件被毁掉的、质感极佳的白色衬衫，想起他付款时那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皮夹，想起他周身那种与生俱来的、与这间温馨咖啡厅格格不入的矜贵和疏离感。
原来，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甩甩头，试图把下午的不愉快和那个人的影子都甩出去：“管他是谁呢，反正以后最好别再碰见了。”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第二天下午，林薇抱着课本匆匆赶往教学楼上选修课——《当代艺术鉴赏》。
她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几乎满座，只有最后几排还有零星空位。
她喘着气，习惯性地想往后排角落走，目光扫过中排靠过道的一个空位时，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那个座位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看着手机。
他换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侧脸线条冷峻，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是昨天那个“顾先生”。
林薇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正在这时，讲台上的老师敲了敲桌子：“同学们，安静，准备上课了。
另外通知一下，这节课我们有个小组作业，两人一组，期末要交一份研究报告……”老师开始宣读分组名单。
林薇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然后，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薇，和顾夜一组。”
顾夜？
林薇猛地抬头，恰好看见那个男人——顾夜，也因为听到名字而抬起头，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
西目相对。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似乎也认出了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诧异，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薇却觉得呼吸一窒。
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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