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反复敲打过一般。
苏禾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边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还有一个尖利刻薄的老妇嗓音在叫骂着什么，听得不真切，却让人本能地感到烦躁。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她眯起了眼。
入目的一切让她瞬间怔住，残存的睡意和头痛顷刻间飞散。
这是哪里？
头顶是黑黢黢、挂着蛛网的房梁，铺着干枯发黄的茅草，几缕天光从稀疏的草隙间漏下来，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身上盖着的是一块粗糙不堪、打满补丁的破布，勉强能称之为被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是灰尘、汗渍、霉味以及一种食物匮乏导致的寡淡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西周。
房间低矮且狭窄，土坯墙壁斑驳脱落，坑坑洼洼。
除了身下这张破床，角落里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眼看就要散架的木架子，上面放着两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真正的家徒西壁。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喉咙干得冒火，胃里空荡荡地抽搐着，带来一阵阵虚弱的眩晕感。
“姐…姐？
你醒了？”
旁边那个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怯生生的，充满了不安。
苏禾循声看去，只见床尾缩着一个小女孩。
看上去约莫七八岁，面黄肌瘦，头发枯黄得像秋日的野草，稀稀疏疏地扎着两个小揪，同样用破布条系着。
身上一件满是补丁的灰布衣服宽大得不合身，更显得她瘦骨嶙峋。
一双大眼睛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突出，此刻正含着泪花，又惊又喜又怕地看着她。
小女孩见她看过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又忍不住靠前一点，脏兮兮的小手紧张地攥着那破被角。
苏禾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水……”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爬到床边，从地上一个破瓦罐里小心翼翼地倒出小半碗浑浊的水，端到苏禾嘴边。
“姐，喝点水，阿奶说……就这些了。”
苏禾也顾不得那水是否干净，就着小女孩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水温吞吞的，带着土腥味，却稍稍缓解了喉咙的灼痛。
几口水下去，她终于感觉找回了一点力气，也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绝非梦境那么简单。
她的公寓、柔软的沙发、琳琅满目的厨房……全都消失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可怜的小女孩，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冲击着她原本的认知。
苏禾，十五岁，槐树村苏家的长女。
底下有一个妹妹苏苗，就是眼前这个小女孩，还有两个弟弟，苏耀祖和苏继祖。
父亲苏大河，母亲李春花，祖母苏老太。
这是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更可怕的是，家里极度重男轻女。
所有的资源和疼爱都倾斜给了两个所谓的“金孙”苏耀祖和苏继祖，而苏禾和苏苗姐妹俩，则是这个家里透明的、可以随意打骂出气的存在，干的活最多，吃的最差。
如今正值百年不遇的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河水干涸，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苏家更是早己陷入断粮的边缘。
记忆的最后，是原身因为多喝了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被祖母苏老太用烧火棍狠狠打在后脑勺上，骂她是“赔钱货”、“吃白食的丧门星”……原身大概就是在那一下之后，没了。
而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美食博主，竟然就在这种情况下，穿越到了这个可怜的古代少女身上。
“姐，你好点了吗？
头还疼不疼？”
苏苗见苏禾眼神发首，害怕地小声问道，小手想碰碰她后脑的伤处又不敢。
苏禾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摸了摸后脑，果然鼓起一个大包，一碰就钻心地疼。
“我没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尽量放得柔和。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鲁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个穿着同样破烂、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眼神刻薄的老太太端着一个空碗走了进来，看到苏禾睁着眼，三角眼里立刻射出厌恶和不满的光。
“哟，赔钱货命还挺硬？
躺了一天了还不断气？
装死给谁看呢！
醒了就赶紧给我滚起来！
缸里没水了，赶紧去村头那口老井排队挑水去！
躺那里等着老娘伺候你吗？”
她骂着，视线扫过那个破瓦罐，看到里面水少了，脸色更沉，“死丫头片子，就知道偷懒喝水！
那点水是留着晚上给耀祖、继祖熬糊糊的！”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禾脸上。
“还有你，小赔钱货！”
老太太矛头一转，指向缩在床角的苏苗。
“蹲在这里偷懒？
后山那边早没野菜了，还不死远点去更远的坡地看看！
挖不回能入口的东西，今天晚上你们两个都别想吃饭！
饿死拉倒！”
苏苗吓得浑身一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下了床，低着头不敢看老太太，瘦小的身子瑟缩着。
苏老太骂骂咧咧地把空碗往那破架子上一掼，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苏禾苍白的脸：“愣着干什么？
还要八抬大轿请你起来？
赶紧的！
挑不回水，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说完，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才扭身出去，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两个讨债的丧门星，光知道吃不知道干，早知道一生下来就该摁尿桶里淹死……白费粮食……”破旧的门板被她摔得震天响。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苏苗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以及窗外传来的、因干旱而显得有气无力的蝉鸣。
苏禾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望着头顶漏光的茅草屋顶，胃里饥饿的灼烧感、后脑的钝痛感、喉咙的干渴感，以及这令人绝望的贫困、干旱和恶意，无比真实地笼罩着她。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
眼前依旧是那黑黢黢的房梁，破败的茅草。
这不是梦。
她真的穿越了，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古代，一个极度贫困、重男轻女到令人发指的家庭，而且，正赶上要命的荒年。
活下去，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活下去。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首先，得先从这里爬起来，弄到一点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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