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一秒前，他还在二十一世纪实验室的真空腔里观测量子隧穿；零点一秒后，他的意识被抛进零下三度的死牢，镣铐锁死了所有能证明他存在过的身份。
没有渐进的过渡，没有温柔的提醒，只有一记粗暴的物理剪切：Ctrl+X 二十一世纪→Ctrl+V 修仙屠宰场。
于是，一个博士学位的灵魂，被迫套进“无灵根废物”的躯壳，倒计时七十二小时，等待一场把“知识”与“灵根”同时处决的公开行刑。
刺骨的阴冷，是意识回归后的第一感知。
粘稠的黑暗包裹着他，沉重得令人窒息。
林风的眼皮颤了颤，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没有熟悉的天花板，没有实验室仪器幽微的荧光，只有一片模糊的、摇曳的昏黄，来自不远处墙壁上一个嵌着的、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油盏。
剧烈的头痛猛地攫住了他，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颅骨内侧狠狠扎刺。
无数破碎的、陌生的画面和信息洪流般冲进他的脑海，蛮横地撕扯着他的意识。
一个也叫林风的少年，粗布麻衣，每日在陡峭的山道上奔波，挑水、劈柴、伺候那些衣着光鲜、能御风而行的“仙师”…… 一次万众瞩目的测试，巨大的、冰凉的灰色石头，无数双或期待或好奇的眼睛…… 手掌按上去，石头死寂，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光华…… 周围瞬间爆发的、毫不掩饰的嗤笑和鄙夷…… 身穿皂袍、面色冷厉的执事弟子粗暴地将他拖走，扔进这散发着霉烂和污秽气息的地牢…… 冰冷的声音宣判：“无灵根，废物！
三日后，启灵台复核后处决，以儆效尤！”
绝望，恐惧，不甘……那些属于另一个“林风”的剧烈情绪，如同沉船的锚，拖拽着他的灵魂向下、向下，首坠无底深渊。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喉咙干涩得像是有砂纸在摩擦。
他试图抬手按住几乎要裂开的头颅，却听到一阵冰冷的金属碰撞声。
手腕和脚踝处传来沉重的束缚感，粗糙的铁铐磨破了皮肉，传来隐隐的刺痛。
他猛地清醒过来。
这不是梦。
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正飞速地融入、沉淀，变得清晰而残酷。
他，一个来自现代，刚刚还在实验室里熬夜推导公式的物理学博士生，此刻，正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遵循着弱肉强食法则的修仙世界，成了一个同名同姓、即将被处死的底层杂役弟子。
而处死的理由，荒谬得让他想笑，却又冰冷得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
无灵根。
在这个人人渴望修仙长生、追寻力量的世界，无法感知、吸收、储存天地灵气，便意味着是彻头彻尾的废物，是浪费资源的渣滓，甚至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宗门需要的是能够成长、带来回报的弟子，而不是他这样的“空器皿”。
定期清理，成了维持宗门“效率”和“威严”的一种残酷手段。
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急速攀升，让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用力挣扎了一下，沉重的镣铐哗啦作响，在这死寂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刺耳，却丝毫无法松动。
绝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刚刚凝聚起来的心神。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灵根……能量感应……这完全可以有不同的检测方式……”理性的思维习惯试图强行压下恐慌，开始分析现状。
但周遭的一切都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阴湿的空气弥漫着腐臭，身下是冰冷梆硬的石板，铺着一层薄薄发霉的稻草，角落里有窸窣的响动，不知是老鼠还是什么别的虫豸。
这是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囚笼。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死亡的阴影清晰地笼罩在头顶，越来越近。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牢的死寂。
哐当一声，牢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只冷漠的眼睛朝里扫了一下，随即扔进来一个硬得像石头般的黑面馍馍和一碗浑浊发绿的水。
“吃吧，最后一顿了。”
门外的人声音毫无感情，像是在对待一件即将被销毁的物品。
最后的晚餐？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隔壁牢房传来一个苍老、虚弱，带着同样绝望的哭嚎：“仙师！
仙师饶命啊！
小的只是手脚慢了些，不是故意耽搁杂役的！
求求您，再给一次机会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不耐烦的冷哼，以及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和一声短促的惨叫。
哭嚎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绝对的武力，绝对的秩序，不容任何质疑和求饶。
林风闭上眼，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粉碎。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冰冷和残酷。
求饶无用，哭泣无用。
他们不需要理由，只需要结果——一个“无灵根”的结果，就足以判处死刑。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
镣铐冰冷刺骨。
他没有去碰那碗脏水和硬馍，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无尽的黑暗。
不能死。
绝对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记忆碎片中被反复提及的“启灵台”、“测试石”是关键。
按照原主的记忆和理解，那是一种能感应人体内是否存在“灵根”这一能量感应器官，并能引动天地灵气产生共鸣发光的神奇石头。
无光，即无灵根。
但作为一个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他本能地怀疑这种“唯一性”和“绝对正确”。
任何检测仪器都有其原理和阈值，也许……只是这个世界的修仙者对其理解过于笼统和表象？
也许测试石感应的并非“灵根”本身，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与能量相关的“属性”或“特质”？
灵气是什么？
是一种能量？
一种粒子？
一种场？
如果是一种场，那么能否被间接影响？
能否被另一种高度有序的“场”或“信息”所干扰、模拟甚至欺骗？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无法感知灵气，但他拥有另一个世界积累的、高度抽象和逻辑化的知识体系！
数学，尤其是那些描述宇宙底层规律的公式和方程，它们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美，一种纯粹的逻辑能量，一种对世界规则的高度概括！
欧拉公式……麦克斯韦方程组……甚至广义相对论场方程……这些凝聚了人类最高智慧结晶的瑰宝，其简洁、深邃和普适性，难道不能视为一种强大的、“有序”的存在？
如果测试石的本质是检测“有序”或“与天地规则的契合度”，那么，在脑海中极致地观想、构建这些公式，将其作为一种纯粹的、逻辑的“咒语”或“符文”去冲击测试石，会不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无疑是一次豪赌，赌他的猜想是对的，赌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与他认知的科学有某种奇异的相通之处。
赌输了，粉身碎骨。
但什么都不做，同样是死路一条。
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火光，在他几乎被绝望冰封的眼眸深处点燃。
他不再颤抖，呼吸渐渐平稳，所有的恐惧被强行压入心底，转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他开始反复地、极致专注地在脑海中勾勒、默诵那些熟悉的公式，试图将它们每一个符号、每一种关系都清晰地具象化，赋予它们“力量”的概念。
时间再次流逝，这一次，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针对世界规则的无声抗争。
……沉重的铁锁链被打开，牢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被猛地拉开。
刺目的天光涌了进来，让习惯了黑暗的林风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两名气息冷悍、身着青云宗执法弟子服饰的青年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时辰到了，走吧。”
他们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
林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却通往死亡的空气，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借着搀扶（或者说押解）的力量，艰难地站起身。
镣铐哗啦作响，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走出牢门，穿过阴暗潮湿的甬道，一步步走向那片越来越亮的光明，也走向命运的审判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因为紧张和那份孤注一掷的疯狂计划而布满冷汗。
启灵台……测试石……成败，生死，皆系于下一刻。
他的脚步踏出甬道最后的阴影，完全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巨大的汉白玉广场，高耸的祭坛般的启灵台，以及台上那块静静矗立的、灰扑扑的巨石，瞬间映入眼帘。
同时涌入视野的，还有广场西周那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围观人群。
有穿着各色服饰的外门、内门弟子，有气息渊深的长老执事，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汇聚在他这个缓缓走向高台的、穿着破烂囚服、戴着镣铐的身影上。
好奇，审视，冷漠，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看待将死之物的鄙夷和一丝即将看到血光的兴奋。
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肮脏的鞋尖和冰冷的镣铐上，牙关紧咬。
体内，那场无声的战争己经进行到极致。
无数抽象的符号、流畅的线条、简洁而深刻的方程在他的意识海中疯狂盘旋、组合、构建，试图达到一种逻辑上的完美和谐，一种足以撼动现实的“有序”。
他被押着，一步步走上汉白玉的石阶。
高台中央，那块传闻中的测试石沉默地屹立着，灰暗无光，像一块普通的顽石，却又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严。
主持仪式的是一位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青袍长老。
他淡漠地扫了林风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上前，覆掌于测灵石之上。”
长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鸦雀无声的广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终结的意味。
押解他的弟子粗暴地推了他一把。
林风一个踉跄，跌撞着扑到那冰凉的测试石前。
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慌乱被彻底压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极致专注的平静。
他不再去看任何人，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块灰色的石头。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地、艰难地抬起被铐住的双手，因为紧张和虚弱，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信念、所有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智慧结晶，都凝聚在了这最终的一按之上。
沾满污秽和冷汗的掌心，彻底贴上了那冰冷粗糙的石面。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冰冷的目光，以及台下无数等待着鲜血和死亡的灼热视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世界的生与死，系于这冰冷的石头是否会为他这“无灵根的废物”，亮起一丝微光——或者，那预想中的、颠覆一切的……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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