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槐花香漫进尚书府花厅时,正撞见沈青砚“哎呀”一声,手里的白瓷茶盏首首坠在地上。
碎瓷溅开的脆响里,她眼尾红红地往后缩了缩,发髻上的珍珠步摇晃得厉害,颗颗珍珠在暖光里滚出细碎的亮,活脱脱一副受了惊的娇憨模样:“对、对不住……手滑了。”
对面坐着的吏部侍郎家小姐用绣帕掩着嘴笑,鬓边的珠花随着笑靥颤:“沈姐姐还是这般不小心,前几日才摔了爹爹新送的琉璃簪,今日又碎了茶盏。”
沈青砚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像是被笑得失了底气,指尖捏着素色帕子轻轻绞着,声音细若蚊蚋:“许是方才吃了块梅子糕,指尖黏了……”话没说完,耳尖先红了,倒真像个被戳中心事的闺阁少女。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轻响,不疾不徐,却带着种不容错辩的沉敛。
随即是管家恭谨又带些紧张的声音:“大理寺卿萧大人到——”花厅里的笑语霎时凝在半空。
沈青砚捏着帕子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这萧玦是京城出了名的“活阎王”,大理寺卿当得铁面无私,查案时眼睛毒得能扒开三层皮。
偏生今早她从后墙翻回府时,鞋尖沾了后院的湿泥,怕被侍女瞧见才绕去花厅,故意打翻茶盏遮掩那半枚泥印,偏巧就撞上了他。
萧玦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带,玉带上悬着枚墨玉佩,走时佩声轻响,倒冲淡了几分他身上的冷意。
他生得极好,眉眼清隽如裁纸刀裁出的画,却偏偏眼尾微垂时带了几分疏离,目光扫过地上的茶渍时,脚步顿了顿。
沈尚书忙从主位上起身迎上去,袍角扫过案上的青瓷瓶,瓶里插的芍药晃了晃:“萧大人怎么来了?
事先也没遣人通传一声。”
“奉陛下命,查城东张掌柜失窃案。”
萧玦的声音淡淡,像浸了冰的玉,目光却越过沈尚书,落在沈青砚身上,“听闻张掌柜昨日曾来尚书府送过货,特来问问情况。
方才听闻茶盏碎了?”
沈青砚赶紧低下头,发间的珍珠步摇又晃了晃,声音压得更低:“是我笨手笨脚的,污了大人的眼。”
“无妨。”
萧玦移开视线,指尖却在身侧的梨木桌角轻轻敲了敲,指节分明,落在木纹上像幅简笔画,“只是这茶渍……瞧着倒像半个泥印。”
沈青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细针猝不及防扎了下。
他竟真看出来了?
她强作镇定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未散的委屈,睫毛上像沾了层薄露:“萧大人说笑了,许是地上本就有些灰,沾了茶水才显出来的,哪是什么泥印呢。”
萧玦勾了勾唇角,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只跟着沈尚书往书房走:“许是我瞧错了。”
等人走了,贴身侍女绿萼才敢凑过来,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小姐,那萧大人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方才他看您的眼神,凉飕飕的。”
沈青砚敛了眼底的慌乱,慢慢首起身,方才那副草包娇态像被风一吹散了大半,她用帕子擦了擦指尖沾的茶渍,声音冷了些:“不好说。
这人眼毒得很,往后在他面前,更得小心。”
转身时,她瞥见萧玦方才站过的地方,青砖上留了枚极淡的墨痕——该是他敲桌角时,指尖沾的砚台灰。
沈青砚盯着那墨痕看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笑,眼尾那颗淡痣在暖光里添了点锐色:想拆她的台?
且看看谁先露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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