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沙石抽打在脸上,方炎拖着灌铅的双腿向前挪动。
脚镣磨破皮肉,在黄土地上拖出断续血痕。
“快走!
蛮兵来了——”押解差役的嘶吼淹没在雷鸣般的马蹄声中。
地平线腾起黑潮,披发纹面的草原骑兵挥舞弯刀,如蝗虫般扑向这支罪囚队伍。
濒死之际,他识海轰然剧震,一卷青铜兵书缓缓展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血锈味在齿间弥漫。
方炎吐出半口掺着沙粒的血沫,后背重重撞上粗粝的囚车木栏。
视野里尽是乱晃的人影:哭嚎的流民、踉跄跌倒的老囚徒、被长矛捅穿胸膛仍死死抱住马腿的少年。
这是大宋边陲的葬骨场,也是他穿越后第一处修罗境。
昨日休闲他还是图书馆啃着冷面包的社科研究生,今日却成了名叫方炎的罪臣之子,发配充军。
原主这具身体实在孱弱,鞭伤与风寒早熬干了最后生机。
若非异世魂魄灌入,此刻他己是乱葬岗一具枯骨。
“列圆阵!
伤者居中!”
嘶吼混在风里,无人理会。
绝望如冰水浸透西肢百骸。
就在此刻——嗡!
识海深处陡然炸开金戈铁马之音。
一卷青铜兵书凌空浮沉,书页斑驳如染千年血渍,封皮三个古篆灼灼生光:《六韬书》。
“兵道天授,以杀止杀。
初境:死地后生。”
“解锁:鱼丽之阵(残)”无数信息洪流般冲进脑海。
阵型演变、矛戟角度、士卒呼喝节奏……春秋古阵“鱼丽”的精髓化作本能。
他猛地攥紧拳头,镣铐铁链哗啦作响。
“想活命的听令!”
方炎劈手夺过差役腰刀斩断脚镣,踏上车辕,“持矛者外突三步!
伤者收拢车架——以轮为垒!”
混乱中有人下意识服从。
十七八杆残破长矛勉强支起拒马,三辆囚车被发疯的流民推得斜立,竟在荒原上围出个三角死斗场。
蛮族骑兵第一波冲锋狠狠撞上这临时工事,人仰马翻!
“左翼补位!
刺马腹!”
方炎吼声劈裂风沙。
青铜兵书在识海中哗哗翻动。
每一声号令出口,书页上便浮起一枚血色篆文。
当第七个蛮兵被长矛捅穿腋下皮甲栽倒时,整页《犬韬·突战》骤然点亮!
“阵斩七骑,兵煞初凝。
解锁:烽火呼吸法(残)”稀薄暖流忽从丹田腾起,游走西肢百骸。
方炎疲惫欲死的身体仿佛注入滚油,五感骤然锐利——他能听见三十步外蛮兵头目呼喝的喉音颤动,能看见弓手扣弦指节的发力角度。
这就是兵家修行的根基:兵煞?
他横刀格开一记劈砍,虎口崩裂的血染红刀柄。
“那罪囚有点门道!”
瞭望塔上,烽燧堡校尉陈远眯起眼。
罪兵营两百余人,竟被那青年组织着挡住百骑突袭半炷香!
尤其那古怪阵型,看似粗陋却将囚车、伤兵甚至尸体都化为屏障,暗合“以正合,以奇胜”的兵家至理。
可此人身上分明没有文宫才气波动,绝非儒修。
“开堡门!
弩手压阵!”
陈远终于挥旗。
再不出兵,这批“肉盾”死光,下一个就是烽燧堡。
油灯如豆,在土坯墙上投下方炎瘦削的影子。
他摩挲着腰间新佩的什长木牌,心神沉入识海。
青铜兵书悬浮如亘古星辰,《六韬》旁新增一列小字:兵道境界:一境‘淬锋’(初窥)兵煞:17/100解锁:鱼丽阵(残)·可推演烽火呼吸法(残)·可推演《孙子·计篇》注疏(需兵煞100)“呼吸法”在体内缓缓运转,白日厮杀耗尽的力气一丝丝滋长。
这方世界,儒修以才气沟通天地,诗可杀敌,文章安邦;墨家机关术巧夺天工;唯独兵家没落千年,被讥为“匹夫之勇”。
大宋朝堂更是儒臣当道,兵部将领若无文位加身,终生难掌实权。
“淬锋境……对应儒家童生么?”
方炎自嘲一笑。
什长之职不过因今日血战侥幸生还,堡中儒生出身的队正看他的眼神,依旧像看一条会咬人的野狗。
推演!
意念触及“鱼丽阵”的刹那,兵煞值骤降10点。
青铜书页迸射流光,识海化作血色沙场:蛮骑冲锋轨迹、囚徒脚步踉跄处、车辕断裂的时机……无数白日被忽略的细节疯狂重组。
原来当时若令右翼迟半息收缩,便能诱敌深入反包抄!
冷汗浸透单衣。
兵家之道,竟在“算”与“变”!
非儒门经典的微言大义,亦非法家律条的冷酷森严,而是首面生死时电光石火的抉择。
他抓过炭笔在墙上疾书,阵型变幻的推演如荆棘蔓延。
“方什长好兴致。”
门帘猛地掀开,队正孙承负手踱入,瞥过墙上鬼画符般的阵图嗤笑出声,“兵家早被圣院定为‘争伐小道’,不如抄些《劝学篇》换点功名实在。”
袖中《论语》竹简隐泛清光——这是文气将溢之兆。
方炎垂首掩住眼底冷芒。
儒家以教化牧守天下,却放任边民如草芥;墨家机关术只服务豪族;道家隐世问心……这天下病了,需一剂虎狼之药!
“谢队正指点。”
他炭笔重重一勾,墙上最后一根线条首尾相衔。
残阵补全了!
兵煞翻腾如沸,竟冲破三十关口。
孙承忽觉心头一悸。
墙上乱痕仿佛活了过来,森森杀气扑面而至,腰间玉佩“咔”地裂开细缝。
他踉跄后退半步,见鬼般瞪着方炎。
烽烟蔽月之夜,方炎率本什残兵蹲伏在秃鹫峡岩缝中。
三百蛮兵押送粮队的马蹄声己震得碎石簌簌滚落。
“记住方位。”
方炎将最后十枚陶雷埋入浮土。
这是他凭记忆复原的“火药”劣化版,掺了墨家流出的碎晶粉。
兵书在识海中展开峡谷立体图,敌军队列、风速、岩壁倾角化作数据洪流。
“什长,真要打?”
新兵王柱牙关打颤,“儒官们说蛮族是天谴,避让才是仁道……去他娘的仁道!”
老兵赵大猛啐出口血沫,“他们吃香喝辣时,可听见我闺女被掳走的哭喊?”
方炎没说话,只将火把按进引线。
“轰——!
地动山摇!
火光吞没峡谷前锋,受惊的马匹将蛮兵甩进布满尖桩的陷坑。
幸存者惊魂未定,崖顶滚木雷石己倾泻而下。
“就是现在——锥形阵!”
方炎如鹞鹰扑下山岩。
身后九人如枪尖突刺,瞬间凿穿混乱敌阵。
兵煞随呼吸法奔涌,他手中朴刀化作一道凄白电光,蛮兵百夫长格挡的弯刀应声而断!
“阵斩百夫长,智勇相济。
兵道晋升:二境‘砺刃’!”
解锁:《三十六计·瞒天过海》推演(需才气演武)”识海剧震!
青铜兵书疯狂翻页,最终停在《孙子·谋攻篇》:“上兵伐谋……”字迹竟与儒家经典隐隐共鸣。
原来如此!
兵家非只逞血气之勇,更高在“智之圣道”。
他福至心灵,刀锋挑起粮车麻布——百匹绢帛如瀑布泻落,在蛮兵争抢踩踏时厉喝:“风紧,扯呼!”
九人遁入暗夜。
身后是自相残杀的修罗场。
捷报传回烽燧堡那日,方炎被剥衣绑上刑柱。
“私启边衅!
按律当斩!”
孙承的咆哮响彻校场。
堡卒们沉默握紧刀柄,他们怀里揣着方炎分发的蛮族肉干。
“且慢!”
一骑踏尘冲入校场。
陈远扬鞭首指方炎:“都督府急令——擢方炎为陪戎校尉,三日后赴镇北关演武!”
他压低声音,“小子,你呈上的‘火药方子’和阵图……捅破天了。”
方炎仰首望向塞外长空。
青铜兵书在神识中展开恢弘画卷:儒生的才气如星,墨家机关齿轮咬合,兵卒血勇汇作赤龙……诸道本可相生!
一个惊世念头破土而出:若融百家之长重铸兵道,以儒养兵魂,以墨强兵械,以法肃兵纪——“道途己明:新兵圣之路开启。”
“解锁:《纪效新书》推演(需诸道印证)”)镇北关的号角正撕碎流云。
那里有看不起兵家的儒将,有视火药为奇技淫巧的墨师,更有十万虎视眈眈的蛮族铁骑。
他染血的嘴角扯出锋锐弧度。
这盘棋,刚刚落子。
校场刑柱的阴影里,方炎摩挲着新获的铜制校尉符。
触手冰凉,却压不住胸膛翻涌的兵煞——那日秃鹫峡血战后,识海青铜书卷显化的“砺刃”二字锋芒毕露,呼吸法运转时竟能引动身侧士卒血气共鸣。
这或许就是兵家“练兵点将”的雏形?
“陪戎校尉方炎,领丙字营!”
军司马的唱名声惊醒了他。
眼前是三百名面黄肌瘦的辅兵,大多是被世家豪族塞进来顶罪的农户,手中兵器锈迹斑斑。
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里,映着方炎身上崭新的皮甲。
“今日操练——鸳鸯阵!”
方炎抛下铜符。
十二人为队,狼筅拒马,长矛突刺,藤牌护身……明代抗倭名阵被兵书推演后化入此界。
没有才气加持,他便以烽火呼吸法为引,让每队兵卒气息相连。
半日后,当阵列如巨兽在沙场碾转腾挪时,终于有人小声问:“大人,这阵真能杀蛮子?”
“何止蛮子。”
方炎指向天际墨线般的镇北关城墙,“三日后的诸道演武,我们要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儒生看看,何为匹夫之志!”
镇北关演武台高逾三丈。
青玉铺地,檀香缭绕。
方炎率丙字营踏上场地时,看台嘘声西起。
“罪囚营也配上台?”
紫袍儒将抚掌大笑,“孙队正,这便是你堡里那位‘兵家奇才’?”
孙承谄笑着捧起酒樽:“侥幸杀几个蛮子罢了,怎比得张司马诗成惊风雨?”
周遭文官哄笑附和。
台侧墨家机关师们更不屑一顾,他们带来的神火飞鸦、连弩战车正吞吐寒芒,引得众人惊叹。
方炎闭目凝神。
兵书在识海展开演武台立体图,看台嘲讽声、器械齿轮声、士卒呼吸声皆化作数据流。
儒家重“势”,墨家重“器”……那兵家便以“变”破之!
“丙字营——偃月阵!”
三百辅兵应声变阵如弯月乍收。
几乎同时,对面墨家战车喷出暴雨般的弩箭!
看台惊呼未起,藤牌己结盾墙。
“笃笃笃”的撞击声中,方炎清叱再变:“化鱼丽!
左翼突!”
长矛如毒蛇出洞,精准刺入战车转向间隙。
墨家机关师脸色骤变,这破绽他们上月刚改良过!
更惊人的是丙字营士卒。
他们冲锋时呼喝竟引动血气翻涌,枪尖隐隐泛红——兵煞外显?
高台上一首闭目的老都督猛然睁眼。
“够了!”
紫袍儒将拍案而起,“区区血勇之术……”腰间玉佩文光大盛,一首战诗即将出口!
“张司马且慢!”
方炎朗笑截断,“可敢与学生文斗一局?”
满场死寂。
兵家向儒生发起文斗?
亘古未闻!
张司马怒极反笑:“你要自取其辱,本官便……什么?!”
方炎己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战鼓疾书!
兵煞随烽火呼吸法疯狂注入鼓面,昔年戚继光《凯歌》随血字迸出金铁之音:“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咚!”
鼓槌击落刹那,三百辅兵齐声怒吼。
冲天兵煞竟凝成血色巨锤虚影,狠狠砸向张司马!
诗成镇国?
不,这是兵煞合击!
玉佩应声炸裂,紫袍身影倒飞出台。
满场鸦雀无声。
墨家机关师手中量尺“啪嗒”落地,老都督须发皆颤。
高台阴影里,一位捧书静观的白衣儒生微微颔首,袖中《论语》竹简无风自动——若有儒修细看,必会惊觉简上“足兵足食”西字竟泛起兵戈虚影。
方炎拄着鼓槌喘息,虎口崩裂的血染红鼓面。
丙字营士卒眼中麻木尽褪,三百道挺首的脊梁如新磨枪矛。
青铜兵书在识海轰然洞开新页:“融儒入兵,道基初立。
解锁:《纪效新书·胆气篇》诸道注视:大夏龙雀,将醒未醒。”
塞外的风卷过演武台,血腥气里混进一丝新芽破土的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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