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岁留下一份离婚协议离开了红刺，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贺之星训练完去医务室找她，被小护士阴阳怪气的训斥“哟，这不是红刺特战队一大队大队长贺之星，贺大队长嘛；现在想起来找我们岁姐了，早干嘛去了，你去跟你那朵白莲花约会去吧，真替我岁姐感到不值。”
贺之星的军靴刚踩进医务室的门槛，消毒水的气味就漫了上来，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沙砾味，呛得他喉结动了动。
小护士抱着个托盘从里间出来，不锈钢盘里的针头反光晃了眼，看见他时脚步猛地顿住，眼里的惊讶瞬间翻成淬了冰的嘲讽。
“哟，这不是红刺特战队一大队大队长贺之星，贺大队长嘛。”
小护士把托盘往旁边的铁架上一磕，器械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房间里炸开，“现在想起来找我们岁姐了？
早干嘛去了？
你去跟你那朵白莲花约会去吧，真替我岁姐感到不值。”
贺之星的手攥在裤缝边，指节泛白。
作训服后背还洇着训练时的汗渍，贴在身上发紧，像层解不开的枷锁。
“她人呢？”
他的声音比砂纸磨过还糙，每个字都裹着沙粒似的，“我找她有急事。”
“急事？”
小护士嗤笑一声，弯腰整理托盘里的纱布，动作又快又重，“能有什么急事比陪苏曼丽去市里买裙子急？
前天岁姐发烧到三十九度，强撑着给伤员缝针，你呢？
拿着苏曼丽给的电影票，在影院里坐了俩小时吧？”
贺之星的喉结滚了滚，舌尖尝到点铁锈味。
“那天是苏曼丽父亲……是是是，苏副司令住院了，你得去陪护。”
小护士首起身，双手往腰上一叉，白大褂的下摆扫过铁架，带起一阵风，“那岁姐呢？
她爸牺牲的时候，她抱着骨灰盒在雨里站了整夜，你在她身边吗？
哦对了，你在陪苏曼丽参加夏令营，说她怕黑，得有人看着。”
他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疼痛顺着脊椎爬上来，却盖不过心口那阵尖锐的麻。
“我和苏曼丽只是……只是什么？”
小护士往前逼了两步，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钢针，“只是她崴脚了你背着她跑三公里去医院？
只是她随口说想吃城南的桂花糕，你调休半天开车去买？
只是她爸一句话，你就能把岁姐熬了三个通宵做的作战方案压在抽屉里？”
贺之星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窗外的风卷着沙粒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抽他的耳光。
“岁姐为了跟你考同一所军校，放弃了保送去协和的名额，你知道吗？”
小护士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发颤的哽咽，“她妈不同意，把她关在家里，她绝食三天，差点把命搭上。
那时候你说什么？
你说‘岁岁，等我穿上这身军装，就娶你’。”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知觉。
“我没忘。”
“没忘？”
小护士突然提高了音量，伸手抓起铁架上的一个病历本，狠狠砸在他脚边，“那这个呢？
上周岁姐查出胃出血，医生让她住院，她怕影响你考核，瞒着所有人，每天揣着药瓶上训练场。
你倒好，拿着苏曼丽送的护胃药，说‘还是曼丽细心’，你让她怎么想？”
病历本摊开在脚边，封面上“林岁岁”三个字被磨得发毛。
贺之星的视线像被钉住了，那三个字在他眼里旋转、放大，最后变成她疼得蜷缩在床上时，咬着牙不让他听见的闷哼。
“她人到底在哪？”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像溺水的人在抓最后一根稻草，“我有东西要给她。”
“什么东西？
是苏曼丽织的围巾，还是她送的打火机？”
小护士弯腰捡起病历本，拍了拍上面的灰，动作里带着说不出的失望，“岁姐走了。”
贺之星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强光刺中。
“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小护士把病历本放进抽屉，锁死，钥匙在指间转了个圈，“昨天下午收拾东西走的，只留下这个。”
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说是给你的。”
信封上没有字，边角被磨得有些毛糙。
贺之星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纸边，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小护士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泪：“怎么？
不敢看？
怕里面写着你最不想见的字？”
他深吸一口气，拆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印着“离婚协议书”几个黑体字，末尾处“林岁岁”三个字签得工整，笔尖划过的地方带着点发皱的痕迹，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贺之星的手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从指间滑落，飘在地上。
他盯着那三个字，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白光，去年在边境执行任务时，子弹擦过耳边的轰鸣又响了起来，可这次疼的不是耳朵，是心口。
“她什么时候签的？”
他蹲下去捡纸，指尖好几次都抓空了，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她为什么要签这个？”
“为什么？”
小护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训练场上奔跑的人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上个月苏曼丽来医务室，拿着你的体检报告说‘贺之星胃不好，以后只能我来照顾他’，岁姐就在里间换药，听得一清二楚。”
他捏着协议书的手猛地收紧，纸张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我跟苏曼丽说过……说过让她别胡说？”
小护士转过身，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白大褂上，洇出小小的湿痕，“那你为什么不推开她？
为什么在她挽着你胳膊拍照发朋友圈的时候，不删掉？
为什么在她当着全队人的面说‘知星哥答应我，等他立了一等功就娶我’的时候，不否认？”
贺之星的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他想起上个月庆功宴上，苏曼丽端着酒杯走到他身边，故意往他身上靠，他下意识想躲，却被旁边苏副司令的目光盯在原地。
那时候林岁岁就坐在角落，手里捏着酒杯，指尖泛白，却始终笑着，像朵在寒风里强撑着的白梅。
“我是为了……为了你的前途？
为了苏副司令手里的晋升名额？”
小护士打断他，语气里的嘲讽像冰锥子，一下下扎过来，“岁姐她爸是前政委，她哥是一级战斗英雄，她要是想靠关系，轮得到你在这儿当大队长？
可她呢？
她跟你在红刺待了五年，从卫生员做到军医组长，哪次不是拿命换的功绩？”
他想起三年前那次反恐行动，林岁岁背着伤员在枪林弹雨中跑了两公里，子弹擦过她的胳膊，血把白大褂染得通红，她却笑着说“没事，皮外伤”。
那时候他刚从苏曼丽家出来，她母亲拉着他的手说“知星啊，曼丽是真心喜欢你”。
“她走之前……说什么了吗？”
贺知星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小护士沉默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铁皮盒子，放在桌上。
“她说这个你可能还用得上。”
盒子打开，里面是枚磨得发亮的五角星，边角都被摩挲得圆润了，“这是你刚入伍时，她用你得的第一枚军功章融了重铸的，说戴着能保平安。”
贺之星拿起五角星，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起新兵连第一次考核，他得了倒数第一，躲在操场角落哭，林岁岁把这个五角星塞给他，说“贺知星，你不是孬种”。
“她还说……”小护士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说她累了，不想再等了。”
“等？
等什么？”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像蛛网似的，“我从没让她等……没让她等？”
小护士突然笑出声，眼泪却流得更凶，“那你让她在民政局门口等了三个小时，是什么？
你让她拿着孕检单等你回电话，等了七天，是什么？
你让她在你说‘我们结婚吧’之后，等了三年，是什么？”
孕检单……贺之星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中，嗡的一声。
他想起半年前，苏曼丽假装晕倒，他送她去医院，手机落在了车里。
等他回来时，只看到林岁岁放在桌上的手机，屏保是张B超单，下面写着“知星，我们有宝宝了”。
他当时忙着给苏曼丽处理后续，竟忘了回她消息，再后来，她绝口不提，他也就……“孩子呢？”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们的孩子……”小护士别过脸，肩膀轻轻颤抖。
“岁姐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在训练场上为了救一个新兵，从高台上摔了下来。”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天你正在陪苏曼丽过生日，她说‘知星哥，你能不能明天再去看她？
今天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贺之星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想起那天苏曼丽吹蜡烛时，眼里的光亮得惊人，说“之星哥，你对我真好”。
他当时只觉得心里有点发堵，却没深究那股异样从何而来。
原来那时候，林岁岁正躺在手术室里，流掉了他们的孩子，流掉了她盼了那么久的希望。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岁姐住院的时候，苏曼丽去过一次。”
小护士转过身，眼睛红得像兔子，“她说‘林岁岁，你就成全我和知星吧，你配不上他’。
岁姐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她一巴掌，然后自己捂着脸哭了整整一夜。”
贺之星的手猛地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
他想起林岁岁出院后，脸上总是没什么血色，却还是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养胃的粥。
他那时候总觉得烦，说“不用这么麻烦”，现在才知道，那碗粥里掺了多少眼泪。
“她到底去哪了？”
他放下手，眼眶通红，像头受伤的困兽，“你告诉我，我去找她，我跟她道歉，我把一切都改了，我……改？”
小护士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塞进他手里，“你怎么改？
把苏曼丽从你生活里剜掉？
还是把那个孩子还给岁姐？
贺知星，有些东西碎了，就拼不回来了。”
他捏着那份协议，纸张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
“我和苏曼丽真的没什么，我对她只是……只是责任？”
小护士打断他，语气里的失望像潮水似的漫过来，“那岁姐呢？
她陪你从列兵做到大队长，陪你吃过最难吃的压缩饼干，陪你在雪地里守过三天三夜，她对你就只是义务？”
贺之星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窗外的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沙粒，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在为林岁岁鸣不平。
“岁姐走之前，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了。”
小护士走到里间门口，推开虚掩的门，“她的书，她的笔记，还有你送她的那支钢笔，都在里面。
你自己看吧。”
里间的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点光。
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医学书，每本的扉页上都写着日期和一句话，“今天知星考核得了第一知星说我穿白大褂好看知星受伤了，心疼”。
最下面一层放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他这些年送给她的所有东西：新兵连时叠的歪歪扭扭的纸船，第一次执行任务带回来的贝壳，晋升时发的纪念币……每样东西下面都压着张小纸条，记着当时的情景。
贺之星拿起那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贺”字。
这是他去年生日送她的，说“以后你写病历就用这个”。
他记得苏曼丽当时撇着嘴说“太便宜了，配不上林医生”，他还觉得有点道理，现在看着笔杆上被摩挲得发亮的痕迹，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她还留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小护士从书架上抽出个笔记本，递给他。
“这是她的日记。”
日记本的封面是红色的，边角都磨破了。
他翻开第一页，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写“贺知星训练的时候真帅，就是有点凶”。
往后翻，字迹渐渐成熟，内容却始终围着他转。
“今天之星胃不舒服，给他煮了小米粥，他说很好喝知星又立了功，真为他高兴苏曼丽又来找他了，心里有点难受”……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昨天，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写得很急：“贺之星，我走了。
不是赌气，是真的累了。
我等过你，很努力地等过，可我好像等不到了。
祝你……安好。”
贺之星的手猛地合上日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转身往外走，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像在敲着自己的墓碑。
“贺之星！”
小护士突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岁姐说，如果你来找她，就把这个给你。”
她扔过来一个小小的布包，落在他脚边。
他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枚军功章，是林岁岁父亲的。
背面刻着“一等功”三个字，边角己经氧化发黑。
“她说什么？”
“她说，”小护士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惫，“这是林家的荣耀，不该蒙尘。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再让它跟着你受委屈了。”
贺之星攥紧军功章，金属的棱角硌进肉里，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想起林岁岁的父亲牺牲那天，她才十五岁，抱着这枚军功章，说“我以后也要像爸爸一样，当英雄”。
现在她做到了，可他呢？
他成了那个让她受委屈的人。
“我会找到她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在对自己发誓，“不管她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她。”
小护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沙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窗边，看着训练场上那面迎风飘扬的红旗，喃喃自语：“岁姐，希望他这次真的能明白。”
风沙还在刮，卷着红刺特战队的号角声，飘向遥远的天际。
贺之星的身影越走越远，军靴踩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风沙填满，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可他知道，有些脚印，刻在心里，一辈子都磨不掉。
就像他对林岁岁的亏欠，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他掏出手机，翻出苏曼丽的号码，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犹豫了很久，终于按了下去。
然后他拿出那份离婚协议，撕得粉碎，风一吹，纸屑像蝴蝶似的飞起来，很快就消失在风沙里。
“岁岁，等我。”
他对着风沙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这次换我等你，多久都等。”
远处的训练场上，战士们还在奔跑，口号声震天动地。
贺之星挺首脊梁，朝着营区外走去。
他不知道林岁岁去了哪里，但他知道该往哪走。
他要去她父亲牺牲的地方，去她哥哥守过的哨所，去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一点点找，一步步追。
他想起林岁岁曾经笑着说：“贺之星，你跑那么快，等等我好不好？”
那时候他总说“你快点跟上”，现在他才知道，不是她跟不上，是他跑得太急，忘了回头看看那个一首站在原地等他的人。
风沙迷了他的眼，他抬手擦了擦，却擦不掉眼里的红。
他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能要走很久很久，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终于明白，林岁岁不是他的累赘，不是他的负担，是他的光，是他这辈子唯一不能弄丢的人。
他要把她找回来，用尽一切代价。
贺之星刚走出营区大门，就碰到了通讯员，手里拿着个快递盒。
“贺队，你的快递，从市里寄来的。”
他接过盒子，看了眼寄件人，是苏曼丽。
他皱了皱眉，拆开一看，里面是条围巾，米白色的，上面绣着朵曼陀罗。
还有张卡片，写着“之星哥，天凉了，注意保暖”。
贺之星拿起围巾，看了看，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他把围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不必了。”
通讯员愣了愣，没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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