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捏着三枚铜钱的手顿了顿,指腹触到铜钱边缘细微的毛刺——那是他爷爷传下来的乾隆通宝,包浆厚得能映出槐树下那口老井的影子。
“后生,算姻缘还是算前程?”
蹲在井沿边抽旱烟的老张头咳了两声,烟杆锅里的火星子落在青石板上,没等烧出印子就被风卷走。
陈砚没应声,只是把铜钱往粗瓷碗里一撒,叮当声在暮色里撞出点冷意。
卦象是“游魂”,三爻皆动。
他抬头时,正看见井水里浮起圈异样的涟漪,不是风吹的,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踮着脚,把影子投在水面上。
更怪的是井沿那棵老槐树,明明是盛夏,枝桠上的叶子却簌簌往下掉,一片接一片,全落在井里,没沉,反而像浮萍似的漂着,拼出半张模糊的人脸。
“张叔,您这井,多久没清了?”
陈砚把铜钱收进布囊,指尖悄悄摸向腰后的桃木剑——那剑鞘是旧布缠的,里面藏着朱砂画的符。
老张头嘬了口烟,眼神飘了飘:“清啥?
自打去年我家小芳掉进去救上来,这井就没再动过。”
陈砚心里一沉。
去年小芳掉井的事他有印象,说是被路过的樵夫救了,可后来小芳就总说冷,大夏天裹棉袄,再后来就搬去城里了。
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余光瞥见井水里的影子动了动,有只苍白的手正顺着井壁往上爬,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是槐树根的泥。
“您家小芳,是不是总说脖子疼?”
陈砚的声音压得低,手里己经捏了张黄符,符角沾着的朱砂是用雄鸡血调的,在暗处发着淡红的光。
老张头手一抖,烟杆掉在地上:“你咋知道?
她打电话总说脖子沉,像有东西勒着……”话没说完,井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不是水响,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陈砚猛地抬头,就见井沿上搭着半块青布,是去年小芳掉井时穿的那件,布角还挂着片槐树叶——可那树叶分明是刚掉的,还带着水汽。
“别回头。”
陈砚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井水,“您现在往井里看,能着见小芳的红绳不?”
老张头迟疑着探头,刚看了一眼就“啊”地叫出声,瘫坐在地上:“有!
有根红绳绕在井轱辘上,还在动……”陈砚没等他说完,己经抽出桃木剑,往剑身上吐了口符水,符水沾在木剑上,瞬间冒出白气。
他几步跨到井边,就见井里浮着的树叶突然聚在一起,拼成了小芳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正盯着他手里的剑。
“你不是要找红绳吗?”
井里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泡了水的棉花,“我帮你收着呢……”话音刚落,一根红绳突然从井里飞出来,首往陈砚脖子上缠。
他早有准备,侧身躲开,桃木剑顺势往下劈,正砍在红绳上,红绳“滋啦”一声冒了烟,掉在地上,竟变成了一截槐树根。
“这东西不是鬼,是槐精附了小芳掉井时的怨气。”
陈砚一边说,一边从布囊里掏出张黄符,往井里一扔,符纸遇水不沉,反而烧了起来,火光映得井壁上的影子缩成一团,“它扣着小芳的一缕魂,想借魂扎根,所以小芳才总觉得脖子沉——那是树根在往她身上缠。”
老张头听得浑身发抖,爬过去抓住陈砚的裤腿:“大师,您救救小芳!”
陈砚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往井里倒了点液体——是糯米酒泡的朱砂。
井水瞬间翻起泡泡,像煮开水似的,井壁上的影子发出凄厉的叫声,渐渐淡了。
等泡泡散了,井水里浮起一根红绳,上面还挂着个银锁,是小芳小时候戴的。
陈砚把红绳捞上来,递给老张头:“明天把这个给小芳戴上,再让她来这儿烧柱香,跟老槐树说句‘谢谢照顾’,别带怨气,这东西就不会再找她了。”
老张头接过红绳,手还在抖,却看见陈砚又蹲在井边,把那三枚铜钱往碗里撒了一次。
这次的卦象是“归魂”,三爻皆静。
“对了,”陈砚收拾布囊时,突然开口,“您这井,明天还是清了吧,底下积的泥太多,容易藏东西。”
老张头连连点头,等他再抬头,陈砚己经背着布囊走远了,槐树下的风也软了,叶子不再掉,反而有只蝉趴在枝桠上,叫了一声,像在应和。
陈砚走在田埂上,摸出布囊里的铜钱,指尖又触到那层厚包浆。
他想起爷爷以前说的话:“算命不是算命,是帮人找路;抓鬼不是抓鬼,是帮东西找归途。”
风里带着稻花香,他把铜钱放回布囊,脚步轻快了些——下一个村子,还有人等着他算一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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