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像熔化的金子般泼洒在晨间的校园。
阿奇单肩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画具包,嘴里叼着半片吐司,在校外围墙下急刹车站住。
他抬头看了眼教学楼顶那个巨大的时钟——7:58,还有两分钟早自习的铃声就要撕裂这个过于宁静的早晨。
"该死。
"他嘟囔着,吐司片随着嘴唇翕动上下摇晃,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白蝴蝶。
围墙上的爬山虎在夏季疯长,浓密的绿色藤蔓交织成天然的攀爬网,在晨风中轻微摇曳,仿佛在向他招手。
这不是他第一次迟到了,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阿奇后退两步,助跑,蹬上墙面,抓住那些坚韧的藤蔓灵活地向上攀爬。
动作娴熟得像是每天都在重复这个仪式。
他的帆布鞋在斑驳的墙面上留下淡淡的痕迹,画具包在身后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脊背。
当他的脑袋刚冒出围墙顶端时,一双锃亮的黑皮鞋突兀地闯入视线。
顺着笔挺的西装裤往上看,是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别在左胸的学生会副主席胸牌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像一枚小小的勋章。
"高二(7)班林嘉奇,本学期第三次迟到。
"顾川的声音像他扣到顶的衬衫纽扣一样一丝不苟,手中的登记板己经翻开到记名页,钢笔尖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按照校规第7条第3款..."阿奇的吐司终于掉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伸手去捞,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画具包从肩上滑落,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散落出来。
顾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精准地接住了下坠的包。
那个动作快得惊人,像是经过特殊训练。
"你找死吗?
"顾川冷峻的面具第一次出现裂痕,眉头微微皱起,握住阿奇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
阿奇借力翻上墙头,坐在围墙上大口喘气,心跳如擂鼓:"谢了,优等生。
"他伸手想拿回自己的包,却不料顾川己经打开了它——速写本在坠落时滑了出来,页面摊开在围墙上,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鸟。
那是一幅炭笔速写:一个男孩独自坐在空荡的教室里,窗外是热闹的操场。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方格状的影子,将他分割成无数碎片。
画中的男孩没有正脸,但那微驼的背脊和紧握的拳头,那被光影切割的孤独感,莫名让顾川想起上周独自在学生会办公室待到深夜的自己。
那时月光也是这样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划出类似的条纹。
"还给我。
"阿奇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他一把抢回速写本,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没人教过你尊重别人隐私吗?
"顾川回过神来,重新板起脸,但眼神还停留在那本速写本上,像是被什么勾住了魂:"下不为例。
今天放学后整理美术室,作为你...""知道知道,劳动服务嘛。
"阿奇跳下围墙,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裤腿,故意在顾川锃亮的皮鞋旁踩出一个灰扑扑的脚印,"顺便说,你接东西的手法不错,经常练习?
"顾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右手,那个动作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无聊。
现在立刻去教室,我会检查你是否准时到达。
"阿奇歪头打量这个一丝不苟的学生会副主席,突然笑了。
他向前一步,凑近顾川,近到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你知道吗顾川,你明明比我更不想去那个早自习。
"他指了指顾川手中紧握的速写本边缘——那里露出一角水墨画的痕迹,墨色在宣纸上晕开,像是隐秘的心事。
顾川像被烫到一样把速写本塞回画具包,动作有些慌乱:"8:00了,林嘉奇同学。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当阿奇小跑着冲向教学楼时,他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一首追随着自己,像阳光一样灼热。
转角处他偷偷回头,发现顾川还站在原地,正低头看着自己接住画具包的那只手,表情是他读不懂的复杂。
那一刻的顾川不像平时那个完美无缺的学生会副主席,倒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早自习的铃声刺破晨雾,像一把刀割开宁静的天空。
阿奇摸出裤袋里幸存的半截炭笔,在课本扉页上快速勾勒出那个站在围墙下的挺拔身影。
他画得那么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窗外,顾川正透过教室后门的玻璃,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玻璃,在顾川眼中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像是冰层下流动的火焰。
第一堂课是数学,阿奇心不在焉地在笔记本上涂鸦。
他画了那堵爬满藤蔓的墙,画了那双锃亮的皮鞋,画了顾川接住画具包时微微前倾的身姿。
每一个线条都干净利落,充满动感。
"林嘉奇!
"数学老师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上来解这道题。
"阿奇慢吞吞地站起来,瞥了一眼黑板上的函数题。
正当他准备认命地承认不会时,一张纸条从后面传过来,上面是工整的解题步骤,笔迹锋利如刀,每个数字都写得一丝不苟。
他回头,看见顾川正低头看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一刻,阿奇觉得这个优等生也许不像表面那么讨厌。
午休时分,阿奇溜达到美术室,想提前完成劳动服务。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推开门,看见顾川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他的速写本。
"嘿!
"阿奇的声音让顾川吓了一跳,速写本差点脱手。
"我来监督你的劳动服务。
"顾川迅速恢复镇定,但耳根的红晕出卖了他,"看来你提前来了。
"阿奇挑眉:"而你却在看我的画?
"顾川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其中一页:"这个角度...你怎么看到的?
"那幅画的是学生会办公室的夜景,从某个特殊的角度俯瞰,正是对面艺术楼的天台。
阿奇咧嘴一笑:"秘密。
"他接过速写本,故意让手指擦过顾川的手背,"不过如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水墨画上写囚字,也许我会考虑告诉你。
"顾川的表情瞬间冻结。
那一刻,阿奇确信自己戳中了某个秘密的核心。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地面上,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最终,顾川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但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放学后我会来检查。
别想偷懒。
"门轻轻合上,阿奇翻开速写本,看着那幅夜景,嘴角扬起一个若有所思的弧度。
这个顾川,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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