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自我证明的陷阱

我才发现，中文系，被妈妈改成了临床医学。

崩溃之际，妈妈却笑了。

你要真想上中文系，就去转专业啊。证明给我看

可转专业考试当天，医院打来了妈妈的病危电话。

01

高考超常发挥，出分后我惊喜不已。

妈妈也很高兴，答应按我的想法报学校。

斟酌许久，我把第一志愿定在青河大学的中文系。

按我的分数和排名，十拿九稳。

可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我的笑容僵在嘴角。

你已被本校的临床医学系录取。

不可能

我明明确认了好几次，填的是中文系。

难不成是报考系统出错了?

正要打电话给青河大学招生办时，妈妈上前接过我手里的通知书。

真好没白费功夫。小暖，妈妈等着你成为医生的那天

她眼带笑意，拍了拍我的肩膀。

填报志愿截止那晚，我左思右想，一直睡不着。你看，中文系读出来有什么用?找不到工作的。学医多好，以后工作不愁

我不敢置信，颤抖着声问:

是你改的?

对啊，你自己电脑没关机，我刚好看到了。你现在怨我也没用，这学校你不是很喜欢吗?

妈妈见我面色不虞，辩驳了几句。

明明说好了让我自己填志愿，选学校的

学校是你选的啊，专业我替你挑。怎么了?

妈妈沉声回应。

我崩溃了。

02

从小到大，妈妈都让我做证明题。

高二选科时，我明明选了政史地，却被妈妈硬改成物化生。

可她明明知道，我理科水平在年级中游，文科却能达到年级前 50 名。

听妈的，选理科专业面广。我已经托关系让你去实验班了，好好学，别丢妈的脸。

被送进纯理科实验班时，我还在学校住宿。

她断了我的生活费，又拿退学威胁我。

你要不乐意学，现在就退学打工。妈尽快给你许户好人家，早点结婚生子也成

在家停学绝食一周后，妈妈见我消瘦的模样，终于心软了。

就这么喜欢文科?那你高考努力，要是考的好，妈妈让你自己填志愿。

真的?那我想读中文系也行吗?

真的，妈还会骗你不成?如果你为了文科能学好理科，不就证明了你的真心吗?

饿到头昏的我点点头。

心中燃起一点希望。

等考上好大学，就能进自己喜欢的专业

在实验班，我每天熬到凌晨两三点，就为弄明白数学压轴题的解法。

又在早上五点起床，巩固英语和语文。

周末的一对一辅导班，上满 20 小时。

慢慢地，我从年段 200 名爬到前 30 名。

考上双一流大学，没有大问题。

而高考给了我一份大惊喜。

超常发挥的我，冲到了年级第 6 名。

都能够着 TOP5 的大学录取分数线了。

妈妈喜不自胜，特地在酒店定了包厢。

宴请亲朋好友还有老师，庆祝我金榜题名。

出分后的那一周，我跟妈妈相处格外融洽。

就连报志愿时，她也表示，遵守约定，让我自己选。

梦幻的暑假接近尾声时。

妈妈偷改专业的行为，给了我重重一击。

我跌坐在地，抹了把眼泪，抖着声说:

妈，我要复读。

复读?不可能我绝不同意。你必须给我去上大学，你以为明年还能考这么好吗?

妈妈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你要是真心想上中文系，就去转专业啊。证明给我看

又是这样。

我头也没回，冲出家门。

不顾身后，妈妈气急败坏的叫喊。

有本事你就别回来了白养你这么大

在同桌齐小花家哭了半天后，我总算平复了点心情。

齐小花拿着纸巾盒，小心翼翼地问:

书暖，你真的要复读吗?

我一怔。

心里是想复读的。

可妈妈绝对不会同意，她大概也不会提供任何经济上的支持。

而复读，也有风险。

不可能次次超常发挥，复读的学费生活费，又从哪里来?

见我犹豫，齐小花弱弱地劝了我几句:

要不，努力转专业吧。等到大学里，再搞点兼职什么的。赚到生活费，就不用再受你妈的气了。

思索许久，我点点头。

你说的对，谢谢小花

收拾好心情后，我准备回家。

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爸爸来电。

03

黎书暖，你人死哪去了你妈被你气得心脏病都犯了赶紧给我回家

电话那头是爸爸劈头盖脸的咒骂声。

我小声解释了一句:

爸，妈她偷改我志愿，我才……

话没说完，爸爸地生气打断道:

你不用给我讲这么多有的没的，滚回来照顾你妈快点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因为错过末班车，我只好走路回家。

等到家门口时，已是凌晨一点。

轻手轻脚打开家门时，客厅里灯火通明。

妈妈一脸憔悴地躺在沙发上，捂着心口，眉头紧皱。

爸爸则大步冲我走来。

现在才知道回来?长大了，翅膀硬了?

他二话不说，给了我重重一巴掌。

耳朵嗡嗡作响，嘴角传来剧烈的疼痛。

别打小暖了……我也是太担心她以后找不到工作，才改掉志愿的。

妈妈挣扎着起身，虚虚抓住我的手。

妈妈给你道歉好不好?

她的眼里蓄满泪水，声音也带着哭腔。

每次我跟她起争执，只要爸爸在场，妈妈总会一改强硬的气势，变得柔弱起来。

爸爸看不下去了，往我膝盖处一踢。

我吃痛跪在地上。

还要你妈给你道歉?你今晚就跪着照顾你妈

我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两句，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

嗓子干涩，眼前逐渐模糊。

手却摸到几片尖锐的东西。

定睛一看，是陪伴我高中三年的粉色兔子碗。

兔子的耳朵断成两截，粉色的笑颜四分五裂。

这是我在初三暑假周末，排了十几个小时队，才买到的限定款兔兔碗。

钱则是我一角一角，从妈妈每月给的五块零花钱里，慢慢抠出来的。

妈，是你打碎了我的碗吗?

我抖着声问。

刚才心脏病发作，我一时找不到水杯，就用你的碗喝水了……结果手抖了一下才……

妈妈状若疲惫地闭上眼，嘴角却微微勾起。

毁掉我心爱的东西，我都快数不清妈妈做过多少次了。

三岁时，妈妈从懵懵懂懂的我手里抢走阿贝贝。

一条破了洞的蓝色小毛毯。

她用打火机点燃了它，死死抱住哭得撕心裂肺的我。

让我眼睁睁看着阿贝贝化为灰烬。

她却得意地笑着:

你看，没了这脏被子，不是照样能活吗?

九岁时，我拿了小学生创意写作大赛一等奖。

她亲手撕碎了获奖证书。

又从床底下搜出课余时间，我在草稿纸上写的三部小说。

卖给废品站，换了五块钱。

偏科可不行你数学成绩提不上去，妈妈就再也不让你看课外书，写什么垃圾小说了。

我哭了一夜。

只换来妈妈的一句话:

你要是真喜欢文学，就把数学学好了考到满分，我就同意你继续看书，写作

我不擅长数学，或者说，讨厌数学。

却还是用死记硬背的方法，把题目和解法，一道道抄写，背诵，直至烂熟于心。

用数学满分，证明自己的心，获得妈妈的同意。

十年来，她总是质疑我，一遍遍地要我证明。

爸爸则坚定地站在她那一边，口口声声地强调，都是为我好。

可是我累了，也受够了。

我想逃。

不，我要逃。

04

罚跪一整夜后，我变得表面乖顺。

妈妈说什么都应了下来。

临近开学时，妈妈送我到动车站。

小暖，妈说话算话。你若真想上中文系，就努力学习，去转专业。能成的话，我就相信你是真喜欢中文系。绝不拦你。

站台上，妈妈拉着我的手承诺。

我暗暗冷笑了一声。

青河大学确实有提供转专业的机会。

但条件极其苛刻。

大一全年，原专业的绩点需排在年级前 10%，且任何科目不能挂科。

达到要求后，才有资格参与转专业考试。

而考试总分的前 3 名，方可顺利转专业。

难度系数比起高考，低不了多少。

竞争者也是跟自己差不多水平的考生。

妈妈大抵想着，我转专业是成不了的。

又想利用这个虚无的希望，变相引导我努力学习医科。

好。谢谢妈。我出发啦

我甜甜地回应着。

乖这才是妈妈的好女儿。我等下再给你转 1 千块，开学要是不够花，跟妈妈说

妈妈见我听话，笑着拍了拍我的背。

一路顺风到了打电话

我微笑着和她告别。

整个大一，我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

每天睡眠时间不足 4 个小时，包里永远备着几罐加浓咖啡。

把医用物理学、医学细胞生物学等必修课的教材都背了下来。

只为了每门课都拿到满绩。

虽然是医科生，计算机也在必修范围。

每每学到恶心的时候，我就拿出中文系的课本，读一读缓解。

苦读一年后，我的总绩点排到了年级前 9%。

堪堪够到线。

去教学处提交转专业申请时，辅导员十分诧异。

黎同学，你这个成绩，继续读医学不好吗?理转文，很少见啊。

我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向。

辅导员见状，批了同意。

走出办公室时，我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下个月转专业考试顺利……

抱着复习材料走回图书馆时，手机响了。

妈妈来电。

小暖，我听你导员说，你要转专业，都已经报名了?

我脚步一顿，冷静回应道:

是啊妈，你不是答应过，能转专业成功，就同意我读中文系吗?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我是说过，这不是关心你吗?妈妈祝你考试成功。把考试安排表发我一份吧，我看看有空的话过去陪考?

我刚要拒绝，却心念一转，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我将转专业考试的时间地点安排截图，发了过去。

妈妈很快回复:

很乖。刚好我这周末有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好好考。

她还转了五百红包给我，让我考试前买点好的补补。

05

很快来到周六，我提着杯加冰加浓美式，打起精神走进考场。

正要打开手机飞行模式时，妈妈来电。

你好，这里是海城第一医院。请问您是患者黎念媛的女儿吗?

我愣在原地。

电话那头说，妈妈突发心梗，正在医院抢救，需要家属尽快到场。

背景音还有不规律的滴滴声。

像是心电检测仪发出的声音。

你等下，我问问家里其他人

急忙挂断电话后，我给爸爸、大姑、外公外婆打去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为什么没人接?

他们到底去哪了?

我在原地急得打转。

说实话，我恨过妈妈。

可却也没想要她去死。

她有先天心脏病，时不时会发作，但大多是轻度症状，吃点药就能缓解。

怎么办?

离考试开始只剩十分钟了。

犹豫不决时，走廊里出现了辅导员的身影。

她急匆匆地向我跑来，嘴里喊着:

黎书暖，你妈病危，快点回去吧医院电话都打到我这了。

周围人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