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爬爬圈

其兄谢琛托人传信于我:

三弟心性纯良，是你攀不上的高枝。限十日之内离京，勿再纠缠。

字字倨傲，竟还附银票一张。

小姐，世子未免管得太宽了。

丫鬟香儿替我鸣不平。

谢琛果然，我撕了银票，独留此信，难缠……

1

我打娘胎里就中了毒，大夫说我活不过十岁……

姑娘也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

听闻承恩公府有颗镇府之宝叫冰魄珠，说不定能解你的毒。

那位老大夫倒好心，给我指了条活路。

可这……

承恩公府?那可是皇后的娘家让人家用镇府之宝来救我?凭什么?

我觉得还是等死比较现实。

就凭你这张脸啊

老大夫仔细瞅了瞅我，说得一本正经。

小姐，我觉得行只要能嫁进承恩公府，那冰魄珠不就到手了?香儿在旁边给我鼓劲。

我瞄了眼镜子里那张狐狸精似的脸。

嘿，居然觉得他们说得有些道理。

嗯……那打听打听，国公府里有合适的公子没?

这个我知道呀香儿抢着说，

三公子刚及冠，二公子也还没娶亲呢

哎呀，只要不是那位谢世子，其他公子都成

谢世子怎么了?我有点好奇。

听说那位谢世子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国公夫人这些年可没少操心，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小姐都给他相看遍了，他愣是一个都没瞧上

一个都瞧不上?该不会是……断袖吧?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年纪小的好哄，那就先从谢三公子下手

我当即拍了板。

离十岁可就剩一年了，得抓紧

一个月让他死心塌地。

三个月让他娶我过门。

半年让他替我把冰魄珠偷出来

我盘算得美滋滋。

可是……我这天衣无缝的计划，生生让谢琛那狗世子给搅黄了

这边，谢云刚拍胸脯说要娶我过门。

那边谢琛转头就给他定下了太傅府的亲事。

更过分的是，谢云大婚当天，谢琛居然还给我送来这么封信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只听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什么时候兄长还能插手弟弟的婚事了?

想到谢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我就气得牙痒痒。

小姐您不知道，香儿小声解释，

承恩公府一直是个空架子。

直到谢世子中了状元，当上大理寺卿，这才算翻了身。

如今整个国公府都指着他撑门面，可不是他说了算嘛?

那…谢家不是还有两位表公子?要不…试试他们?

香儿看我脸色不对，小心地提议。

不，我琢磨了一下，

既然横竖绕不开谢琛这厮，那不如——直接拿下他

我转向香儿，指着自己的脸，

你说，凭我这张脸，能不能把弯的……给他掰直了?

能是能，可是……世子不是限您十日之内离京吗?

香儿忍不住提醒我。

嘶……想到这，我心口开始隐隐作痛。

小……小姐，您是不是又毒发了?

香儿慌忙掏出药丸塞我嘴里。

去姑苏——我果断下令。

2

我和香儿连夜打包，离开了京城。

临走前，我可没忘给谢琛备了份厚礼。

那张被我撕了的银票，被我仔仔细细地粘好。

送到了京城最大的男风馆老板——崔妈妈手上。

谢世子今晚在繁楼设宴。

劳烦崔妈妈把楼里的小倌儿都派去伺候，越风骚越好。

崔妈妈一脸狐疑，

哎哟，姑娘这银票打哪儿来的呀?

谢世子的生意，奴家可不敢随意接啊。

放心，银票货真价实，我笑得无害。

到时候就说是江姑娘离京前，特意送他的谢礼。

那银票的数目实在诱人，崔妈妈到底还是应下了。

离京的马车上，香儿笑得直不起腰:

小姐听说昨晚世子那宴席可热闹了

十几个小倌儿抢着伺候他。

这回他『断袖』的名声，可是坐实喽

笑完她又犯愁，

咱们去了姑苏，离世子不是更远了?这还怎么『掰直』他呀?

傻丫头，你可知道姑苏最近出了件大案子?我提醒她。

您是说吴江县令全家被灭门那事?

这案子都传疯了，京城谁不知道啊。

香儿脸上露出点惧色，

都说是山匪干的……小姐，姑苏听着不太平，咱真要去啊?

那位吴江县令，和谢琛同窗，两人交情匪浅。

挚友遭此大难，他身为大理寺卿，能不去姑苏亲自查案?

只要他人到了姑苏……

我冲香儿眨眨眼，

还不是任我摆布?

哎呀小姐您可别冲我眨眼

香儿赶紧闭上眼，

我魂儿都快被您勾走了

3

半个月后，姑苏城里又出了档子事儿。

一个来投亲的姑娘失足摔下山崖，被个过路的药童给救了。

姑娘摔坏了脑袋，啥也不记得了。

药童凭着姑娘怀里的一封信，背着她一路摸到了吴江县衙门口。

正巧，谢琛刚到县衙，还没来得及翻开卷宗——

大人这俩人，说是陈县令的妻妹

衙役带着我和香儿进了大堂。

大人——您可要替小民做主啊——

药童扮相的香儿猛地扑上去。

跪倒在谢琛脚边，死死拽着他袍角干嚎。

我暗暗叹了口气……戏太过了

果然，谢琛眼神一凛，盯着香儿:

你是乐之的妻妹?

不……不，不是我……

香儿慌了神。

大人，是我。

我稳住声线，递上那封伪造的信。

他扫了眼信，随手搁在案上，

据我所知，乐之的夫人姓吴。这信……是她写的?

我……我摔坏了脑袋，好多事记不清了，

我低下头，

就只记得……我姐姐姓白。

衙役凑近谢琛耳边，

大人，陈县令确实有个得宠的妾室姓白。

谢琛眼睛眯了起来，带着审视，

信上说……你姐有样『要命的东西』在你那儿?

是……我老实点头。

东西呢?

我……我忘了。

忘了?

谢琛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你随身带着信记得你姐姓白偏偏把那『要命的东西』忘了?

我脸色唰地白了，

捂着脑袋软软地倒进香儿怀里，气若游丝。

大…大人

香儿带着哭腔喊，

大夫说了她伤得极重。

能捡回条命都是老天开眼记不清事……太正常了

谢琛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

冲身边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抬了抬下巴，

秦风，去给她瞧瞧。

那侍卫竟懂医术。

他上前搭上我的脉，片刻后，脸色一变，

主子这姑娘……身子骨极差，外伤也不轻

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我眼中瞬间蓄满泪水，要落不落。

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秦风看得呼吸一滞，结结巴巴地哄，

不……不至于的……

别骗我了……我眼泪说来就来，

大夫说我只剩半年了……

越哭越伤心，肩膀微微发颤。

行了

谢琛忍无可忍地打断，

带她们去后院安置。

心肠真硬……

我趴在香儿背上小声抽泣，心里骂骂咧咧。

不过……这头一关，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4

小姐，这世子看着可不好对付啊。

香儿忧心忡忡，

您刚才哭成那样，可他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我咬了咬牙，

既然他这么难缠，那咱们索性就豁出去，主动出击

没过几日，一桩关于谢琛的风流韵事在姑苏城里传开了。

都说谢世子救下了已故陈县令的妻妹。

眼下那位姑娘就养在他后院，快被他捧到天上去了。

小姐，外头现在都传疯了，

香儿凑过来，声音有点虚，

说谢世子寒冬腊月的，为您进深山猎狐狸做皮裘……

这也太夸张了，万一惹恼了他，把咱们撵出去可怎么办?

怕什么?我哼了一声，

横竖我也就剩下不到半年的活头了，还能怕他不成?

再说了，他还等着我『想起来』，好从我这儿拿回那要命的东西呢。

想到这儿，我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这口黑锅，他不想背也得背接着传光这点料怎么够?

就说……就说我大冬天的馋鱼，他亲自跳进冰窟窿里给我抓

在那帮热心婆婆们的卖力宣传下，

没几天功夫，

我和谢琛那点子风流韵事就成了城里头一号的热闹。

风头都快压过之前陈县令那桩灭门惨案了。

谢琛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派人把我叫了过去。

白姑娘，近日城里的风言风语，可有耳闻?

他脸上淡淡的，瞧不出是喜是怒。

我在后院养病，外头的消息一概不知。

我一脸无辜，

怎么?是……是跟我有关的?

外头传得邪乎，

谢琛像是觉得有趣，竟低笑了一声，

说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上天把月亮摘下来给你。

天爷

我眼圈瞬间红了，绞着帕子急道，

谢大人民女自知出身微贱，万万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这谣言实在太可怕了

不如……不如大人开恩，放我和香儿走吧?

我们走了，这谣言自然就散了……

放你走?

谢琛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你手上攥着那要命的东西，就不怕半道上被人……

他话没说完，我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那……那这可怎么办是好?

要不……要不民女出去，当面替大人澄清?

悠悠众口，谢琛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几句空口白话，堵得住?

秦风这时却突然开了口，

主子，属下倒觉得……这未必不是个机会?

谢琛冷冷扫了他一眼。

秦风压低了声音，

之前那位……闹出的事，害您风评受损。

太子爷不是让您务必想法子挽回么?

既然外头都传您被美色所祸。

不如……咱就顺水推舟，认下这名头?

总强过……让外头一直疑心您有断袖之癖吧?

谢琛脸上还带着几分犹豫。

秦风凑到他耳边劝说，

主子，这姑娘……也够可怜的。

她那身子骨，怕是熬不过半年去。

您最多……也就是和她演上半年的戏……

谢琛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下定了决心。

他忽然朝我走近两步，微微俯身。

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扫过，半晌才吐出一句，

嗯……生得还算标致。

我心里早把这主仆二人翻来覆去骂了百遍，

脸上却适时地飞起两朵红云，

扯出一个软乎乎的笑来。

名字呢?

他收回审视的目光，淡淡问道，

可还记得?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茫然和失落。

那便叫『卿卿』吧，白卿卿。

他语气随意得像在给小猫小狗起名，

随即朝我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官心尖尖上的人了。

该怎么做，心里可有数?

我像只受惊又温顺的小鹿，羞涩地点点头，

然后伸出自己微凉的手，

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轻轻放在他宽厚的掌心里。

知道?我可太知道了……我心里冷笑一声。

5

谢大人的心尖宠……

自然是要有五分娇嗔、三分跋扈，

还得再来两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我融入角色很快，

没几日，便把那娇嗔跋扈和天真演得入木三分。

哎，听说了没?谢大人最近走哪儿都带着个小姑娘。

那姑娘美得跟天仙似的，把谢大人的魂都勾走了……

瞎说那可是京城来的大官，啥美人没见过……

我跟谢琛刚踏进玲珑阁，

就听见里头传来这么几句悄悄话。

我凑到谢琛耳边，得意地小声嘀咕，

听见没?她们叫我小仙女呢。

围脖上的狐狸毛蹭过他的耳朵尖，

眼见着他耳廓悄悄红了。

哼，

他嗤笑一声，

倒是更像个小狐狸。

哎哟，谢大人您来啦——掌柜闻声赶紧迎上来。

刚才嚼舌根的那几个姑娘立马噤了声，

眼珠子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我瞧。

我下巴一扬，腰肢轻摆，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给小夫人定做的首饰都备齐了。

您放心，全是独一份的

掌柜的陪着笑，

小心翼翼捧出一套首饰匣子。

打开一看，

嚯宝簪、白玉镯、玛瑙耳环……

谢琛这家伙，可真舍得下血本

真好看

我仰起脸冲他甜甜一笑，

琛哥哥，快帮我戴上。

他眼神暗了暗，

拿起那支宝簪，

轻轻插进我的发髻里，

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梨涡。

再好的首饰，

他声音低了些，

也及不上我们卿卿半分颜色。

他牵起我的手往外带，

走吧，你不是吵着要去东湖吃船宴么?

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还有压低了嗓门的嘀咕，

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