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的野狗

我肆意践踏他的自尊，逼他做我的狗。

毕业后他顺利拿了摄影大奖，身价一路攀升，风光无两。

再见面，是我成了半瞎子。

为了赚钱，在他亲戚的葬礼上拉二胡。

突然，弦断了。

1

乐声戛然而止。

我猛地扯下蒙在眼睛上的丝巾，靠着模糊的视线查看琴弦的状况。

女主人嗓音尖锐地喊道: 下去下去，我就知道，一股狐媚子作态，能拉得好二胡吗?赶紧下去。

一开始听到这种话会局促，眼睛不怎么能看清后，接受度倒是高了很多。

我站在旁边等女主人哭完，随后去找她结尾款。

哪知她一把抹掉眼泪，扯着嗓子喊: 尾款?什么尾款?你拉成这样还好意思要尾款?

我退让了一步开口: 曲子只剩最后几个旋律，不过也算事发突然，所以您结一半就行。

一半也不行啊曲子断了，我老公的黄泉路都走不安稳，这尾款我今天还就不付了

能感受到许多目光都落在了身上，我皱了皱眉。

正欲开口时，背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声。

我来结，尾款多少?

我毫不犹豫地亮出了收款码，结一半就行，六百。

好了。

跟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我手机传出的声音，到账一千二百元。

他结了完整的尾款，但我还有下一场要赶，来不及细想。

收起手机，拎着琴盒准备走的时候，这个声音问我: 林叙，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吗?

我脚下一滞，慢慢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看他的脸部中间是缺失的，只能用余光拼凑出轮廓。

很模糊的一张脸，但沉默而又温和的感觉，确实是凌舟。

有个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凌舟，这是你的熟人?

凌舟在欧洲拿了摄影大奖后，一炮而红。

这个女声的主人，应该是两年前当选世界小姐的超模夏槐。

二人被称为摄影界的金童玉女，相互扶持，相互成就。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开口: 好久不见，但我还有下一场要赶，不能在这叙旧了。

说完，我转身就想逃走。

可凌舟又拦住了我: 外面刚开始下暴雨，你怎么去?

我看向窗外，雨声果真如瀑，天气预报又不准。

没怎么想，我回答道: 我走去。

走了两步后，我扭脸问凌舟: 可以借把伞吗?

凌舟沉默了一会，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找了把伞给我。

我接过时，他终于开口: 不用还了。

也是，他应该不会再想看见我了。

走到门口，我将琴盒的背带调整至贴身，避免晃动。

没带防水罩，二胡换一下弦还能用，要是雨水渗进去就彻底完了。

凌舟给我的伞很大，我仔细听着耳机里导航的声音找方向。

一阵狂风吹过，豆大的雨点打在我脸上，伞被风吹翻了。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把伞面拨回来时，突然脚底一滑。

电光石火间，我抱住琴盒翻了个身，直接跪坐在地上。

掀翻的伞也不知道被吹去哪里了。

拿出手机想打给顾乐，却怎么都划不开屏幕。

还要去下一场吗?

正思考时，背后响起一阵短促的鸣笛声。

紧接着我就听见汽车的关门声，和一阵高跟鞋清脆的咔嗒声。

夏槐用伞遮住我头顶的雨，对着狼狈的我开口: 姐姐，这是怎么了?

2

我慢慢站起来，摔了一跤，但没受伤。

严重吗?我和凌舟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我摇摇头，没事，我还得赶下一场。

夏槐听后，问了一句: 姐姐，你这么缺钱吗?

听起来没有恶意，或许是无心说的。

我就着雨声开口: 是的，非常缺。

僵持中，凌舟开口: 上车，我送你。

不用，我打个车……

凌舟直接打断了我，等打到车你就迟到了，难道又要只收一半尾款吗?

我抿了抿嘴，他说得没错。

但这样的他，让我有点陌生。

我坐进了车里，夏槐递给我一块毛巾。

就这样离开葬礼，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是你的亲戚……

凌舟的声音逐渐漾开，当年如果不是他，我家就不会被害得破产，我就不会在意大利读书时举目无亲，我也不会……他是死有余辜。

就连说这样的话，凌舟都很平静。

但那句没说完的我也不会，大概是，不会遇见我吧。

如果这个死去的亲戚没有害得凌舟家里破产，他就不会遇见我了。

没遇见我，是件好事。

我拿出手机，差点忘了正事，得让顾乐把备用二胡送来。

刚打开手机，顾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早知道雨下这么大，我怎么都得旷半天工。

只要自己单独出门，顾乐就比我还紧张，他害怕我一个半瞎不瞎的人会出事。

马上去第二家了，有人送我，我这个二胡的弦断了，你记得把备用的带过来。

顾乐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有人送你?是谁?

我下意识望向坐在驾驶位的凌舟，以前一起工作过的同事。

挂掉电话后，坐在身侧的夏槐问我: 姐姐，你以前和凌舟是同事吗?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以前的事。

那是自然，凌舟被我养了三年，那点傲骨都被我折得七七了。

对他来说，那段日子应该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雨声滂沱，我垂下眼眸回答: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我们不是同事。

以前带凌舟进行各种演出时，有无数人问我: 你一直带在身边的摄影师是谁?

我说: 他是我的宠物。

3

听到我说这句话的人，无不一阵唏嘘。

我越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凌舟就越是在乎。

他非常严肃地质问过我: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宠物?

那时我还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极其接近隐忍的痛苦。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不是吗?

学费生活费都由我来承担，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夏槐又问: 姐姐，刚才打来电话的是你男朋友吗?

我正欲开口，车子突然一个猛刹。

刚才上车没顾上系安全带，我的额头直接撞到了前面的椅背，痛得我咧嘴。

抱歉，刚才路上突然窜出一只猫。

凌舟依旧说得平静，剩下的路段都开得很慢。

被这么一打岔，我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回答夏槐的问题。

但她没有追问，我也就没说话了。

到达目的地，我透过车窗隐约看见门口站了个人，看身形应该是顾乐。

阵雨刚停，我下车后还没踩稳，顾乐就直接把我拉到身边。

凌舟不知为何也下了车。

这两个人明明就认识，却假模假样地相互冷言。

你就是林叙的前同事?

顾乐的语气并不好。

凌舟反问: 你是?

我怕顾乐乱说，赶忙抓住了他的手腕。

结果他一本正经地开口: 我是林叙的债主。

4

准确来说，是林叙债主的儿子。

我松了口气，放开了他的手腕。

顾乐跟我待在一起久了，有时为堵住别人的嘴，就会乱说话。

定了娃娃亲的青梅竹马什么的。

娃娃亲是假的，青梅竹马倒是真的。

我似乎听见凌舟笑了一声，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叙，你和男人的关系都这么特别吗?

我笑笑，没准备回答。

女主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诶是来拉二胡的林叙吗?你可算来了。

我顾不得太多，拉着顾乐一起进去了。

顾乐把备用二胡拿给我，旧的那个用了五六年了吧?别换弦了，我重新给你买一个。

这话从我回国开始，他都念叨了无数遍了。

但每次我的回答都一样: 保养好能用至少 10 年，不急。

顾乐头一次变了语气开口: 林叙，你是不急，还是不舍得?

我扶着琴杆的手顿了一下。

家里破产后，我甚至连当初自媒体的账号都卖了，里面是我在米兰街头蒙眼拉二胡的视频，全都是凌舟拍的。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当初只是觉得好玩才学的乐器，居然成了我如今谋生还债的手段。

我摩挲着琴杆回答: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顾乐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小时候我爸给我买的耳机，我没用两天就被你拿去了，长大了倒和我谈起人情了。

我将备用二胡的琴身擦拭了一遍，这不一样，顾乐，这不一样。

空气好安静，顾乐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他没接，直接挂断了，估计旷工被我爸发现了。

我赶忙对他说: 千万别……

顾乐接过我的话道: 说我旷工是来找你的，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临走前，他又犹豫着开口: 林叙，如果你愿意嫁给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刚想说点什么，顾乐笑了笑，自嘲般地开口: 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宁愿过得这么辛苦，一定是因为不能再接纳一个人走进你的心里了。

听了这话，我只得打趣地说: 就算嫁给你，你爸也不能让你一下给我还几千万啊，我这是结婚还是骗婚?

顾乐无奈地笑笑，我看着他走出了院门。

明明演奏过无数遍哀乐，此时听到却没由来地觉得悲伤。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顾乐那句话，不能再接纳一个人走进自己心里，或许吧。

结束时，我发现蒙在眼睛上的丝巾居然被泪水沾湿了一片。

我连得知家里破产的时候都没哭，还以为自己这双眼睛是哭不出眼泪的。

收完钱后，女主人想留我吃饭，但阵雨不知道什么又会来，我想先走。

有个人拉住了我。

林叙，你是因为家里破产才离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