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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经典作品

秋山 著

都市小说连载

都市小说《少年游经典作品》是大神“秋山”的代表高玉兰徐辉是书中的主精彩章节概述:失踪三年的女孩突然回来但令人疑惑的女孩不但对失踪原因语焉不气质举止更像是变了一个在女孩回归之社区里风波不发生了各种离奇意街坊邻居都说这一切和女孩都脱不了干你不相信我?女孩看着发小的眼嘴角露出揶揄的微笑经的发小如今已经成为了警但他对女孩的奇怪举动也百思不得其他更不会想自己将踏上一段离奇的旅1临近午饭时西河市南材社区的居民却顾不上做纷纷...

主角:高玉兰,徐辉   更新:2025-05-25 17: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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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三年的女孩突然回来了。

但令人疑惑的是,女孩不但对失踪原因语焉不详,气质举止更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女孩回归之后,社区里风波不断,发生了各种离奇意外。

街坊邻居都说这一切和女孩都脱不了干系。

你不相信我?

女孩看着发小的眼睛,嘴角露出揶揄的微笑。 

曾经的发小如今已经成为了警察,但他对女孩的奇怪举动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更不会想到,自己将踏上一段离奇的旅程。

1

临近午饭时间,西河市南材社区的居民却顾不上做饭,纷纷围到号楼前,盯着一单元五楼东侧一户人家的阳台。

一个三十来岁、身形微胖的男人坐在阳台一角,两条腿悬在外面,头和身子朝里扭着,高声叫道: 你再说,再说我就死给你看

你跳有本事就跳一个披散头发的女人站在阳台另一侧,指着对方,声色俱厉,不跳不是男人

此话一出,站在人群前方的楼长高玉兰顿时急了,用力挥动戴着红袖套的胳膊: 小郭,小丁,你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三天两头地闹,我们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啊一旁有人叹气,语气中尽是埋怨。

对,想想你们儿子高玉兰嘴里说着,胳膊却不自觉地放了下来,眼中显出不耐烦。就在这时,人群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让一下,高老师呢?

众人转过头,看到一个穿警服的高个子青年,正扒开人群往里挤。来人是梧桐街道派出所的徐辉,负责南方特种材料厂这一带的片区民警。他今年二十七岁,本身就是南材职工子弟,家也在社区里,因此跟大伙儿都很熟。

这不是五楼那对夫妻第一次闹得鸡飞狗跳了。两人都是火爆脾气,结婚后砸锅摔碗的事就没断过,邻居嫌吵,找居委会调解过几次,收效甚微,彼此又都是厂里的熟人,不好撕破脸,最后只能当没听见。好在他们吵归吵,家庭关系倒是一直稳定,去年才上小学的儿子看上去也挺健康,于是大家慢慢也就习惯了。

但在半年前,男主人郭建利因为工作考评持续不过关,被厂里辞退,此后这家人的折腾就升级了。不但战事变得频繁,战火还时常烧到家门外,说来说去都是妻子丁晓梅数落丈夫不争气,丈夫责怪妻子不体恤。

今天战事升级到了跳楼。居委会敲不开门,隔空劝解也没用,高玉兰终于失去耐心,给徐辉打了电话。

看到徐辉,高玉兰脸色一松,连忙抓住对方的胳膊,快速把情况说了一遍。和徐辉同来的派出所新人小王一看这阵势,满脸惊恐,低声问徐辉要不要准备气垫。

不用。徐辉摆摆手,盯着那对男女,不耐烦地吐了口气,跟我上去。

小王跟在徐辉后面,快步跑到五楼,一路上都在想待会儿怎么处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跳楼轻生,想起那两条悬在护栏外的腿,脑子里乱糟糟的,培训时老民警教的应对事项似乎都忘得干干净净,再想到徐辉说不用气垫,也没请求援助,他就更慌张了。

到了五楼,徐辉却没停步,继续往楼上跑。小王愣在那里,徐辉见状催了一声,他这才糊里糊涂地跟上。

到了七楼,徐辉用力拍打东侧房门,门很快开了。房主叫张保华,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见到徐辉,还没张嘴,对方已经大踏步进门,问他有没有粗一点的长绳子。张保华有些惊惶,问是怎么回事,徐辉指了指楼下: 帮你们解决问题。

张保华一听,立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到阳台上翻出一捆麻绳,徐辉接过看了看,点点头,也不说话,把绳子一头往自己腰上缠,跟着又把另一头捆在阳台护栏上,抬头见小王愣在一边,皱眉道: 快点过来,你俩拉住我。

小王和张保华这才反应过来,徐辉是要从七楼搞突袭。小王挠了挠头,问为什么不从六楼下去,徐辉说那家只有一个退休阿姨,操作起来有困难。

小徐,张保华有些害怕,压低声音问,万一……我是说万一失败了,不会影响到我家吧……

不会,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工作就行。徐辉说着把绳子中段往小王身上绕。

他那个媳妇,凶得很,万一……张保华还是担心。

不怕,有我给你顶着徐辉把绳子交到张保华手里,对两人道,我现在下去,小王在前面,一点点放,张大哥你在后面,帮他拉住,明白吗?

两人看着徐辉,都是一脸紧张。徐辉转头探出身体,朝楼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高玉兰看到,立刻会意,连忙低声提醒众人: 小徐要行动了,待会儿不要叫就当没看到

打完招呼,徐辉抓住护栏,翻上阳台,一点点把身体移动到外侧。楼下有人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要叫,立刻被高玉兰打断。

徐辉又叮嘱道: 我说放你们再撒手,明白吗?小王和张保华一齐点头,徐辉这才一点点朝下方挪动。两人感到绳子越拉越紧,从头到脚也跟着紧绷起来。

五楼两口子还在吵,徐辉踩上六楼阳台护栏,转头朝下看,见到郭建利的两条腿和半个脑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只在网上看过消防队员这样处理类似事件,当自己真的吊在楼外,才知道这几层楼的高度有多可怕。

他握紧绳子,深吸一口气,转回头,正要继续往下,突然浑身一僵,眼睛像被什么东西摄住,变得直勾勾的。

客厅和阳台之间有道推拉门,门前站着一个年纪和徐辉差不多的女人。她身材高挑,抄着手,笑盈盈地看过来,徐辉则双手握绳,微张着嘴,满脸惊愕。女人见状,指了指楼下,示意继续行动,徐辉却像没看到一样,眼睛还是直勾勾的,于是她露出略显无奈的神情,做了个救人的口型。

徐辉终于反应过来,转头往下看了一眼,再回头时,女人已经走开。他一直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这才定了定神,继续往五楼移动。

等到距离足够近了,徐辉在六楼阳台外壁上轻轻一蹬,身体朝外摆动。丁晓梅瞥见丈夫头顶上方的人影,立刻尖叫起来,郭建利也跟着抬头。

与此同时,随着身体回摆的惯性,徐辉一脚踢在郭建利脸上,登时把对方踹翻下去,楼下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徐辉在护栏上站稳之后,让小王他们松开绳子,然后跳进阳台,一把拎起满脸惊恐的郭建利,将他拖进客厅,扔到沙发上,一边解绳子一边盯着对方,高声道: 你今天差点害死人民警察,知道吗?

郭建利被徐辉天降神兵一样的操作惊住,怔怔地看着他,丁晓梅首先反应过来,尖叫起来: 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能随便进别人家吗?

我不来你们还要闹多久?徐辉抹了抹额头,这才发觉背上已经湿透了。这时有人敲门,他朝丁晓梅一指: 去开门。

丁晓梅犹疑地凑到猫眼前,见门外站着另一个警察,这才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小王走进来,见徐辉没事,终于松了口气。

丁晓梅见小王脸嫩,于是把火力转向对方,一通输出。小王被对方的气势镇住,用眼神求救,徐辉见状,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大声道: 别闹了,你俩这么寻死觅活的,已经涉嫌扰乱公共秩序

我在自己家里,扰乱谁了?郭建利这时也清醒了,从沙发上跳起来反驳。

你们吵得半个社区都听见了,并且惊动警方,还不算扰乱?徐辉一脸义正词严,见两口子又要张嘴,他继续说道,老郭、老丁,你们唱戏也该有个限度,明白吗?

什么唱戏?郭建利眼睛一瞪,我们是……

徐辉没等他说完,打断道: 工作丢了就去找工作,或者去厂里认真检讨、争取改过自新,以后老老实实干活、安安心心挣工资,闹是没用的你们以为表演一下跳楼,厂里就会服软,又把你要回去?

谁表演了谁表演了郭建利脸色一变,连嗓音都变尖了。丁晓梅也在一旁帮腔,满脸愤愤不平。

行,你们不是演给厂里看的,那去吧,接着跳。徐辉指了指阳台,让开一步。郭建利嘴唇抖了几抖,胳膊一挥,大步走回卧室,猛地把门摔上。

徐辉顺着他的背影看去,发现这家的儿子躲在门后,露出半张脸,看着自己,正偷偷在笑。他指了指男孩,对丁晓梅说: 小闹怡情,大闹伤心,就算不考虑别人,也该考虑一下孩子,对吧?

不用你管丁晓梅把儿子推回房间,然后手指大门,冷声道,赶紧走。

徐辉慢慢走向门口,一边说道: 除了孩子,也为你们自己考虑一下。都是厂里的熟人,楼上楼下,弄不好哪天就需要别人帮个忙,平时清静一点,人家帮起忙来也乐意,你说是不是?

丁晓梅瞪着阳台的方向,脸色难看,却一言不发。徐辉没再说话,将还在发愣的小王推出去,反手把门轻轻带上。小王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徐辉却又转身朝楼上跑去。

……

刘君快步走着,脑中不断浮现今天发生的事,脸色愈发阴沉。

他已经在南材宣传部干了六年,一年前升任主编,带一个几人的小团队。按理说升任管理岗是好事,但他很快就开始感到烦躁。

当初部门把刘君提上来,主要是因为他文字功底出众,但埋头写字是一回事,管理又是另一回事。他是一个不善于迎来送往、只会埋头做事的人,平时就和同事没多少往来,升职后愈发复杂的人际关系更是让他心烦,这种推拒和回避写到脸上,久而久之,给他换来一个冷漠孤僻的名声。他听在耳朵里,很有些委屈,想不通自己只想认真做事,为什么要被别人随意揣测。

这种憋闷最近愈发强烈,起因是主任安排了一个实习生到他手底下。这人叫王超,是主任亲戚的小孩,打算先来混个实习经验,然后顺理成章地进厂。刘君本以为对方就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却被这个还没毕业的小伙子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一开始,王超还表现得比较谨慎,工作完成及时,对刘君也很恭敬,但也许是发现对方好说话,也没什么气场,他很快就变得散漫起来,不但工作开始拖拉,上班时甚至经常消失,刘君问起来也是嬉皮笑脸。

刘君是个认真的人,觉得对方虽然只是来实习,但这样做影响不好,而且起码的工作也需要完成,于是找对方谈了一次。王超倒是表现得很慎重,连连点头道歉,保证一定改过。

刘君对谈话感到很满意。这是他第一次以上级身份单独训话,加上王超长得高高大大,又有些吊儿郎当的气质,本来略感紧张,没想到效果很好,心情也因此恢复不少。

但他很快发现,对方只是嘴上听话,行动上依然故我,组员也开始跟他抱怨,说对方混日子,于是他又找王超谈了一次。没想到,这回对方的态度却起了变化,不再像上次那样表示痛改前非,而是一语不发,笑眯眯地望着刘君,不时点点头、嗯一声以示应和,等他说完,回了句我知道了,就自行返回工位。

刘君被王超的举动惊得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对方从一开始就在试探自己的性格和底线,而就在刚才,他已经用行动做出结论——不必把这个主编当回事。

走入社会以后,刘君逐渐意识到现实中有这样一种人: 在人际交往中,他们会首先掂量每个人的轻重缓急然后区别对待,对于那些好说话的人,更是会不断试探底线,直到确认自己能在对方身上获得的好处已经最大化。而在他的观念里,再怎么牵涉利益,人与人之间也该有一些起码的礼貌和底线在,但这些人的脑袋里似乎不存在类似的东西,每个人都像是标记好用处和档次的物品,需要的时候拿来用,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在一边。这种现实虽然让他不舒服,但在还没升职、只需埋头干活时,倒也不必太操心,可随着职位的变动,问题终于还是找上门来,并且在今天下午进一步恶化。

当时有篇稿子需要写,其他几个人手上都有活,于是刘君在微信上把它安排给了王超,对方却没有立刻回复。一开始他以为是王超没看到,等了几分钟,发现还是没回应,心想这人是不是又跑出去了,就起身朝对方的工位看了一眼,跟着心口就涌起一阵怒意。

王超不但在座位上,而且正开着微信对话框聊天。刘君压住气,叫对方看微信,王超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点开对话框,回了一个 OK 的手势。刘君想起以前对方回复都是好的,看着眼前这只小手,心里不由得更是发紧。

等到快下班时,刘君特意走到王超座位旁,问他稿子完成得如何,没想到王超已经在收拾东西,一副准备下班的架势,听到刘君问起,一脸天真地说: 我明天交。

刘君心里又是一紧,皱眉道: 我不是说了下班前给我吗?今天就要上。

有吗……王超点开微信,故作惊讶道,哎呀,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到,抱歉抱歉。

听他这么说,刘君莫名地松了口气: 那你赶紧吧。

要不还是明天吧?马上下班了……王超看了看时间,挠头道,我晚上还有约。

刘君心里一跳,跟着感到周围有目光看过来,于是咽了口唾沫,硬声道: 不行,今天必须给我写完再下班说完也不看王超,快步走回座位。坐下后,他发觉自己心跳得厉害,赶忙喝了口水。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刘君完成手上的工作,想起王超,又起身看了一眼,脸上顿时热了起来。

王超已经不见了,电脑屏幕黑漆漆一片。刘君问坐在他旁边的吕思洁,对方一脸无奈地看过来: 早就跑了。

刘君只觉得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在跳: 我跟他说了做完才能下班啊。

人家不一样啦……吕思洁努了努嘴,低声嘟囔。听到她的话,又有几道目光朝这边扫过来。

刘君缓缓坐下,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颤。王超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无疑是当众给了他一巴掌,虽然他平时很少计较这些事,但此刻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而且,他进一步意识到,王超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吃准了他平时好说话不善交际,为人又谨慎老实,不会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里,刘君连手都抖了起来。他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明天去找主任反映情况,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这些人何必呢?有意思吗?做完这个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嘴里喃喃道,非得这样吗?

一直以来,刘君最引以为豪的优点之一,就是为人正直、不同流合污,对于这个世界,他有自己的看法和坚持,无论在学生时代还是工作后,遇到有违原则的人和事都一概拒绝,并且享受因此得来的内心安宁。如今,这份平静却被一个走后门的实习生打破了。

想到这里,王超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又跳了出来,令刘君的眉头越皱越拢。这时他发现已经走到自家楼下,便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尝试调整情绪,以免回家被老婆看出异样,又给自己甩脸色。

就在这时,手机亮了起来,有人发来微信。刘君以为又是工作的事,叹了口气才点开查看,下一秒,他猛地坐直,眼睛睁得老大,已经把王超忘得干干净净。

……

西河市最高楼顶层的网红酒吧里,张霞刚抿了一口红酒,就听到身边爆发出笑声。

今天她和大学闺蜜杨柳约了一场 c。uple date。未婚夫廖云川刚讲了一个笑话,对面的闺蜜夫妇非常配合地大笑起来,她见状也捂住嘴,轻轻拍了拍廖云川,嗔道: 差点把我呛着,烦人。

廖云川朝她笑笑,又看向对面,问道: 黎总最近很忙吧?

还行。杨柳的丈夫黎江波放下杯子,眼睛从两人脸上划过,廖总又在搞啥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啊……廖云川露出一脸苦相,最近不景气,已经丢了两个客户,能维持就不错了。

不应该啊。杨柳嘴角一抖,似乎要上翘,但马上又按了下去,老黎这边的业务倒是一直在回升,最近要做一个新的供应链项目。

难怪气色这么好廖云川端起酒杯,高声道,是该庆祝一下

放下酒杯,张霞眼睛一撇,指向杨柳身旁的驴牌,惊叫道: 哟,又换新包啦?

杨柳立刻笑靥如花,连声道: 旧的旧的,你们没见过而已。 

她说着作势要把包拿开,张霞一把夺过来,发现是限量款,便夸张地拉着廖云川起哄: 你瞧瞧人家

廖云川挑了挑眉,笑道: 这对黎总来说是小菜一碟

少来黎江波把梯子递回去,挣钱多才是赢家。我就是挣工资的,比不了你们

就是就是杨柳赶紧跟上,张霞也忙说: 都一样,都一样

众人笑着走了一杯,廖云川开始跟黎江波打听新项目。他开了一家咨询公司,虽名曰咨询,但这块业务只是门面,实际的挣钱途径是通过各种渠道结识人脉,帮没有门道的客户打通业务关节,从中赚取费用。

黎江说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很容易把听众带进去,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但廖云川听来听去,发现这个项目里没有可以插手的地方,有点不甘心,又打听合作方的情况,想看看有没有拓展余地。黎江波知道他的用意,简略回答,跟着看向张霞,微笑道: 我们这个项目会有大量宣传投放,到时候还要请张总帮忙哦。

张霞举起酒杯: 那就先谢过黎总了。她在一家知名广告公司任客户总监,之前就跟黎江波的公司合作过。

太好了杨柳笑着鼓掌。她跟黎江波结婚后就退出职场,正准备当全职妈妈,眼见丈夫被闺蜜夫妇这样捧着,心情大好,对张霞说,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找老黎

张霞和廖云川的嘴角同时一沉,但杨柳和黎江波都没注意到。又说了几句,廖云川突然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说: 来,再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杨柳一脸茫然,黎江波也满眼好奇。

廖云川轻咳一声: 庆祝我们买房了

对面两人同时脸色一紧。杨柳先恢复过来,问廖云川买在哪里,什么价位,等对方说起来,黎江波才换上镇定自若的表情,只是眼里的笑意已经消散。

好家伙,等你们牌出尽了,对面才亮杀招。

廖云川在二环外买了套一百二十平米的公寓,里外里花了四百来万,更关键的是,他还是一次性付款。等全款二字一出来,就连杨柳也绷不住了,嘴角彻底耷拉下来。

其实你可以买大一点。黎江波转着酒杯,慢悠悠地说道,我有个朋友买了套百万的,装修都花了快五百万,一家人住也足够宽敞。

听到这句话,张霞忍不住嘴角一翘,杨柳则把头转向一旁,掩饰有些愠怒的脸色。黎江波的这番话,虽然语气波澜不惊,但颇有点扯虎皮拉大旗的嫌疑,有失水准,可见在廖云川全款买房的打击之下,他已经顾不上周全,先从心理上稳住再说。

尘埃落定,胜负已分。张霞看向未婚夫,眼神里满是崇拜,正想给对面两人递话头,让他们找回点面子,廖云川的手机亮了。他拿起来,身体突然朝远离张霞的方向侧了一下,刚好把手机屏幕挡住。张霞看在眼里,脸上显出不易察觉的不悦。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2

张霞将宝马停进路边车位,拿出化妆盒,仔细对镜检查了一番,这才从车里出来。

她穿了一身价格不菲的象牙色套装,胳膊上挎着新买的香奈儿,微卷的头发则是刚做的,一下车就吸引了周遭目光。

放在平时,这样的注视会让张霞的背挺得更直、神情更加自信,但今天她眼里却泛着少见的忐忑。她看着咖啡馆的玻璃门,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副大墨镜,挡住半张脸,这才推门进去。

刘君首先看到张霞,抬手示意。张霞见他坐在里侧靠窗的桌旁,身边只有徐辉,下意识地左右瞅了瞅,紧绷的身体跟着放松下来。

她缓步过去,摘下墨镜,坐到刘君对面。两人虽然看惯了她精致的模样,却也发觉她今天似乎打扮得格外隆重。等她点了咖啡,刘君好奇地问: 你是要去参加什么高级酒会吗?

张霞一愣,随即含糊道: 嗯,晚上有点事。刘君见她神情闪烁,突然反应过来,跟徐辉默默对视了一眼。

就我们三个?张霞四下张望,语气显得漫不经心,扫视的眼神却很锐利。

徐辉正要答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张霞身后响起: 你们都到啦?

张霞身体一抬,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转过头,原本懒散的神情瞬间凝固。徐辉和刘君也同时坐直身体,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来人是一名和他们同龄的女子,正是昨天徐辉在半空中遇到的那位。她冲张霞笑笑,在对方旁边坐下,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餐盒,笑着说道: 刚才想吃水果,就去买了两盒,来,一起吃。

她把餐盒打开,又拿出牙签,依次递给三人。刘君和张霞一样,也是满脸震惊,他茫然地接过牙签,眼睛始终盯着对方,徐辉则不动声色地戳起一块菠萝。

轮到张霞时,她看着伸到眼前的牙签,目光略显呆滞,跟着又看向对方,有些僵硬地上下打量。衣着整洁但普通,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还是和以前一样,就连那张脸似乎都没怎么变,但下一个瞬间,她又觉得这张脸彻底变了: 神色坦荡、双眼有神,完全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张霞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几秒钟,突然像是醒过来一般,大声道: 你怎么回事啊?

她的语气和脸色一样硬,更像责备而非询问,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刘君也跟着发问,不过声音低了很多: 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

南材社区曾经有一个著名的四人组,成员有任鹭、徐辉、张霞、刘君。

他们都是南方特种材料厂的职工子弟,从小就彼此认识。厂里有幼儿园、小学、初中,他们一直同校同班,直到高中才分开。

四人里徐辉年纪稍长,个子最高,性格最沉稳,有他在,一般孩子不敢挑衅他们。张霞长得漂亮,是厂里出名的小美女,但性格高傲,那张嘴一旦张开,时常能射出刀子。刘君为人善良正直,但因为太过老实,时常被其他孩子笑话甚至欺负,因而常年板着一张脸,直到加入这个小团体才有所改变。

而在这个团体中,任鹭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在他们年纪很小的时候,任鹭还是个很活泼的女孩,爱笑爱漂亮,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厂里人也都很喜欢她,甚至有人开玩笑说要跟她家结娃娃亲。按理说,这样一个女孩,人生应该一帆风顺,然而,九岁那年,她的父亲忽然离家出走,从此一去不返。这件事在厂里闹得沸沸扬扬,引来各种传言,在那之后,任鹭脸上的阳光逐渐散去,慢慢变了模样。

她不再那么爱笑,开始经常一个人待着,要么看蚂蚁搬家看一下午,要么趴在阳台上看远处,许久不说话。与此同时,她在同龄人中间也越来越孤立,一些淘气小孩甚至拿她父亲的事挤对她,说她是没爹的孩子。一开始她还跟人吵,后来就只会哭着跑开,然后更长时间地一个人待着。

然而,到了小学六年级开学前的那个暑假,形单影只的任鹭却有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朋友。

徐辉家和任鹭家住在相邻的单元楼,经常打照面。他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一表人才,成绩优秀,虽然长得比同龄孩子高,却从不惹是生非,反而非常懂事。厂里的人都说他家里教养得好,时常把他当正面案例来教育自家孩子,这也让他从小就在孩子堆里拥有某种威望,尤其是小孩间发生争执时,常常有当事人来找他评理,而他每次也都能处理妥当,这就更让他成了当之无愧的孩子王。

不过,这个孩子王却始终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虽然他也经常和其他男孩一起玩游戏、踢球,但从来不跟任何人走得特别近。在大人眼里,这是他优秀出众的象征,在其他孩子眼里,这反而增加了他的权威感,纷纷以跟他一起玩儿过为荣。所以,当人们发现徐辉和任鹭成了朋友时,不但孩子们感到诧异,连大人也觉得奇怪。

过不多久,人们发现徐辉和任鹭身边多出一个刘君。这孩子一向老实呆板,没什么朋友,经常被其他孩子笑话欺负,一张稚嫩的脸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郁。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和两人成了朋友,笑容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见到儿子的变化,一直管教严厉的刘君父母也默许了这段友谊。

然而,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南材小公主、向来以高傲著称的张霞竟然也加入了这个团体。一开始她还背着其他人,偷偷摸摸跟三人来往,后来干脆光明正大地玩到了一起。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和这几个人成为朋友,尤其是任鹭和刘君,在其他人看来都是不该入她眼的人,当父母和同学问起这件事,她只是不耐烦地说觉得好玩,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大家都以为,和绝大部分孩提时代的友谊一样,这个小团体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解散。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段古怪的四人友谊一直持续到他们长大成人,直到三年前一个漆黑的雨夜,任鹭在下班回家的途中失踪。

2015 年 3 月 10 日晚上,大雨滂沱,南材社区一带遭遇停电。任鹭的母亲邱萍发现女儿过了十点还没回家,而且两个多小时前有对方打来的未接来电,赶忙拨回去,却收到不在服务区的提示,这才着急起来。她找遍了任鹭平时常去的地方,又问了徐辉等人,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徐辉得知此事,往任鹭公司所在的写字楼跑了一趟,从物业监控里发现她当晚七点多就离开了公司。

任鹭失踪的消息传开后,梧桐街道派出所和南材社区迅速组织了搜寻队伍,彻夜寻找她的下落。然而,除了查到她在距离社区数百米的红旗路北口被人目击,就再也没有进一步的线索。任鹭和她那个 15 年前失踪的父亲一样,从此音讯全无。

……

对啊,你去哪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辉一边嚼着菠萝,一边看向任鹭,对方回望过来,眼神平静,却不说话。昨天在解决郭建利和丁晓梅两口子的纠纷时,他突然看到失踪三年的任鹭,又惊又喜,一处理完就跑上楼去找她,对方却说想见见几位老朋友,到时候再聊,于是他就把张霞和刘君都叫了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徐辉有些泄气。就在他垂下眼睛、刘君皱起眉头、张霞又要发作的时候,任鹭开口道: 我当年遇到坏人了。

任鹭说自己当时在红旗路北口下了公交车,想顶着雨跑回家,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一男一女抓走,带去了外地。她知道自己遇到了人贩子,半路利用上厕所的机会逃跑,却被对方发现,慌乱中,她从一片陡坡上摔了下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一对住在山里的老夫妻救了。对方问她叫什么名字,出了什么事,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名字、年纪、籍贯,什么都忘了。两个老人家看她可怜,收留了她,她就在山里住了下来,后来两位老人先后离世,她变成孤身一人,继续在山里待着,直到几个月前突然恢复记忆,这才走出大山,回到了西河。

她说当自己恢复记忆、想起自己是谁时,更多的是喜悦与兴奋,直到前天深夜回到西河,见到记忆里的南材,才真正开始难过,当看到已经苍老许多的母亲时,母女俩更是抱头痛哭了一场。

任鹭讲述时垂着眼睛,语气平静,面色和缓,看不出情绪波澜。徐辉默默打量着她,只见对方肤色白净一如往昔,不像在山里生活过几年的模样,不由得心里起疑,问道: 你当时报警了吗?

任鹭摇头道: 我连人贩子的模样都记不得了,怎么报警?

张霞皱眉道: 就算失忆了,也可以找警察帮忙啊,至少能搞清楚你是谁吧?

刘君在一旁用力点头,显然有同样的疑问。

任鹭继续摇头: 我当时虽然失忆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出门。两个老人本来想带我去找警察,但是我不肯去,他们就试着问我,结果说到人贩子的时候,我叫了起来,他们就有点害怕。那一带买卖人口的事特别多,他们怕惹麻烦,我又不肯出门,就把我藏在家里,过了好久我才开始外出活动。

三年都没想过去找警察?张霞追问。

任鹭点点头: 一开始是害怕,后来和他们处出感情了,就舍不得了。

行吧。张霞往后一靠,没再说话。

刘君道: 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一切正常。任鹭笑笑,刘君垂下眼睛,也不再吭声。

当年任鹭失踪后,警察把南材一带翻了个底朝天,很多厂里人也帮忙寻找,徐辉更是连续两天没合眼,差点因为过度劳累晕倒。然而,人们始终找不到半点线索,那个漆黑的夜晚就像一张大口,彻底把她吞掉了。

如今看着失而复返的任鹭,徐辉再一次感受到对方身上明显的变化。以前的她内向羞怯,在人前总是有些拘谨,只有和他们几个在一起时才会稍微放开一些,但眼前的她就像换了一个人,神色自若、落落大方,眉目间却有明显的疏离感。

虽然任鹭的回忆里疑点重重,但凭着警察的直觉,徐辉确定背后另有隐情。他不想一上来就把事情搞僵,而且以任鹭的为人,他也相信对方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因此思虑之下,决定先放下猜疑,主动向任鹭介绍自己这几年的情况。

中学时期,徐辉被看作最有前途的那批尖子生,老师都看好他就读北上的名校,然后在一线城市展开灿烂人生。然而他的理想一直是当警察,最终报考了公安大学,让不少人大呼可惜。

毕业后,徐辉顺利通过联考进入公安系统,并主动申请派往梧桐街道派出所,在离家最近的地方开始了民警生涯。这件事再次让很多人为他惋惜,甚至感到不解。他们说以他的条件,可以申请去市局,至少也可以去分局,他却说绝大部分新人都是从基层干起,能到家附近上班已经很好了,更重要的是,母亲很早就因病去世,独居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太好,他到派出所工作,也便于随时照顾对方。

进入所里后,徐辉一直表现优异,三个月前升任新成立的社区警务队一组组长,专门负责南材社区这一带的治安管理工作。

任鹭听着他的讲述,眼睛亮亮的,但没有说话。

刘君喜欢写东西,大学读的是新闻专业,毕业后就由家里安排进了南材宣传部,从事编辑工作,如今是主编。比起商业化媒体,这里旱涝保收,没什么 KPI 压力,人事斗争不算复杂,收入也有中等水平,他就一直安心干着。他说去年结了婚,老婆是别人介绍的,婚房就买在南材旁边的小区,他父母出首付,两口子还贷款。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新居装修完毕,前不久搬了进去,又请任鹭去家里做客。

听到对方的邀请,任鹭笑着点点头,张霞斜睨了两人一眼,嘴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刘君看到她的反应,不满地皱了皱眉,但马上习惯性地移开眼睛,当作没听见。

徐辉见状,又让张霞说。张霞看着窗外,不作声,徐辉又问了一遍,她这才收敛起眼神,说自己已经是客户部总监,还算比较顺利。

她说完就住了嘴,徐辉见状道: 就完啦?她抬起头,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这才继续说道: 对了,我去年订婚了。

恭喜啊未婚夫是干什么的?任鹭笑着问她。

开了一家公司,做点小生意。张霞挤出一个笑容,你呢,有什么打算?

任鹭说她会先陪陪母亲,再去找工作。等她说完,徐辉突然问道: 那对收留你的老夫妻叫什么名字?

任鹭看向徐辉,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声炸雷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头。

顷刻间,雨水哗然,很快就变成瓢泼大雨。

……

第二天清早,阴云低垂,西河市依然浸泡在水汽中。

梅山公园北侧小山的坡道上,一男一女正在往上爬。女人边走边抱怨,说刚下过雨就来爬山,鞋弄脏了回去还得刷,男人则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就像没听到对方说话。

又爬了一段,女人突然停下,高声道: 不爬了不爬了,到处湿漉漉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回去了。

男人这才回过头,无奈道: 还有一两百米就到顶了。

再近也不爬了,回家女人转头就往山下走,一边嘟囔道,每天不爬山会死吗?

喂男人不满地叫了一声,女人头也不回,抬手往右侧一指: 你看看,都塌了要爬你自己爬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大片新鲜散落的泥石。那里原本是一片陡坡,距离山道大约二十几米,应该是在昨夜的暴雨中坍塌了。

男人看看那片塌方,又看看女人决绝的背影,只得叹了口气,转身跟上,眼睛却不甘心地打量着那堆泥石。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皱眉看了几秒钟,然后叫女人等一下。

女人不理他,继续往前走,直到发现对方没再说话,这才转过身,却看到男人已经快走到塌方点,马上惊叫起来: 快回来鞋弄脏了我可不给你刷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男人两条腿一前一后地站住,跟着微微弯腰,把身体朝前方探出去,脖子伸得老长。

女人眉头一皱,张口又要喊,但你字刚出口,男人就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猛地弹起来,转头就跑。

二十几分钟后,警方赶到塌方地点,看到了一具被掩埋在黄土堆中的无头尸骸。

3

重聚后过了几天,徐辉又约刘君和张霞一起去任鹭家里看望,张霞说自己有事,于是徐刘二人就在周末登门拜访,这让一向冷清的号楼一单元六〇一罕见地热闹起来。

任鹭的母亲邱萍见到他们,很是高兴,热情地上了一桌子茶点水果。和女儿一样,今天的她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任鹭的父亲叫任平安,和邱萍同为安台县人。两人于 1987 年结婚,婚后来到西河,次年双双进入南材厂工作。虽然任平安为人有些精明,不太招厂里人喜欢,但夫妻俩一直感情和睦,1991 年 3 月任鹭出生后,这个小家庭甚至让不少人羡慕。

然而,九年后,这个家突然散了。

那是 2000 年 9 月的一天,厂里的很多老人都记得当时的情形: 任平安拎着一个大蛇皮袋,红着眼睛,怒气冲冲地从号楼里出来,邱萍跟在后面,边追边哭,求任平安别走,但任平安就像没听到一样,在众目睽睽中走出家属院,再也没有出现。

任平安出走前,邻居好几次听到夫妻俩吵架,任平安听上去很暴躁,邱萍则哭着争辩。在那之后,厂里传出流言,说邱萍偷人,被任平安发现,不甘心戴绿帽子,于是狠心抛弃妻女,还有人说,弄不好任鹭都不是任平安亲生的。过了许多年,这些流言才渐渐消散,不再被人们提起。

任平安的出走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打击。从那以后,原本温和的邱萍变得越来越爱发脾气,甚至开始喝酒,而原本活泼开朗的任鹭也在这种剧变中一天天沉默下去。

在女儿也失踪之后,这个家只剩邱萍一人,她肉眼可见地垮掉了。原来乌黑的头发迅速变得灰白,脸上的皮肤和神情一样暗沉松弛,除了上班,她跟厂里人的往来越来越少,更糟糕的是,自从一年前退休后,她对酒精的依赖愈发严重,还好高玉兰及时发现,天天拖着她出门,帮她保持人际交往,才没有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那天徐辉跑上楼去找任鹭,是邱萍开的门,第一眼看到对方,他就愣住了。那张本已被孤独和岁月摧垮的脸上满是笑容,眼睛也重焕光彩,看到徐辉,她不但热情地请他进门,还主动把任鹭叫出来。

刘君看到邱萍的变化,也很是高兴。任鹭失踪后,几个朋友时不时就会来看望她,尤其是他和徐辉,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眼见着对方一天天垮掉,却无计可施。如今,记忆里那个温柔慈爱的邱阿姨又回来了,刘君在高兴之余,心里不禁有些发酸,赶忙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

小鹭这些年受的苦,说到底都怪我。邱萍说,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任鹭给家里打过电话,想让她送伞,但她当时喝醉了,已经躺下,没听到电话,等到清醒过来已是深夜,这才意识到女儿没回来。

她说着拉住任鹭的手,眼里泪光闪烁: 以后妈妈一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邱萍的声音颤抖起来,任鹭见状,连忙回握住她的手。一时间,母女俩头靠着头,脸上都有泪水划过,刘君见状,赶忙撇过头,生怕自己也跟着哭出来,徐辉则默默低下头,暗自喟叹,想到任鹭独自在外漂泊数年,心里更是一阵阵难受。

从任鹭家里出来,刘君揉着发红的眼睛,说母女俩太可怜了,三年间一个漂泊流离,一个孤苦伶仃,好在终于团圆。徐辉默默点头,又抬头往六楼看,却见任鹭站在阳台上,正望着两人,于是朝她挥手,任鹭也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回屋。

……

刘君想着任鹭家的情形,心里隐隐生出庆幸的感觉。

父母虽然从小给了刘君无微不至的呵护,但也管教严厉,一言一行都要按他们的要求,稍有逾矩,轻则训诫,重则体罚。他在这种恩威并施的环境下长大,既能感受到父母的关爱,但也畏惧他们的强势,不知不觉形成了畏怯回避的性格,等大人觉得不对,意识到管教过严,却已经晚了。

久而久之,一家人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直到刘君长大成家,很多事依然是父母说了算。他也一度想做出改变,从这种既依赖父母又想要自由的状态下解脱出来,但每到临头,最终妥协的往往还是他,比如买房这件事。

刘君所住的天和小区跟南材社区就隔着一条马路。当初父母决定把婚房买在这里,图的就是两边可以随时往来。妻子一度强烈反对,但她不好自己跟老两口说,就逼着刘君去,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为此妻子和他大吵了一架,几天没拿正眼看他,好在看到新房后还算满意,这才消了气。

比起任鹭,我家算好的了。刘君正在自我安慰,忽然眼神一凛,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不远处,王超正和一个一米几、身高体胖的壮汉站在路边,嘴里吐着烟,盯着一个路过的女孩瞅。壮汉说了句什么,两人一齐发出猥琐的笑声,女孩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加快步子走了。

壮汉叫马乐,也是南材子弟,还在小学时,这人就是厂里出了名的坏孩子,带着一帮小伙伴到处搞破坏,欺负同学更是不在话下。刘君当年就是他们取乐的目标之一,为此他的父母曾找马乐的家长谈过话,马乐被他爸痛打一顿,这才不得不收敛,但这样一来,他彻底记恨上了刘君,虽然不敢再轻易动手,但改为言语攻击,经常拿跟屁虫、娘娘腔之类的话羞辱他,久而久之,很多同学也跟着叫起来。如果徐辉、张霞等人在场,还能帮他挡回去,但更多时候,他只能习惯性地当缩头乌龟,默默咽进肚子里。

刘君还是头一回知道王超认识马乐,见到他们的行径,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时,马乐的眼睛刚好转过来,目光一碰,他脸上顿时现出满是恶意的笑容。刘君赶忙低下头,拔腿就走,却被对方几步追上来拦住。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刘大主编,好久不见啊马乐脸上带笑,眼神却像刀,凶巴巴地直射到刘君脸上。

马乐高中毕业后就在厂里上班。虽然他如今行为有所收敛,但那不过是迫于成人世界更为严格的规则压力,本性并没有任何改变,刚才见到刘君脸上鄙夷的神情,立刻顺势发作起来。

刘君一看到马乐的笑容,就知道对方起了坏心眼,于是打算从另一侧离开,但马上又被对方挡住,跟着一根手指戳到胸口上: 我在跟你说话

刘君心里怦怦直跳,但他咬紧牙,沉声道: 你想干什么?

聊聊天,不行吗?马乐往刘君脸上吐了一口烟。

我有事,没时间。刘君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马乐,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闪开。这个举动带着明显的反击意味,马乐眉头一皱,揽住刘君的肩膀,笑道: 王超是不是在你那儿上班?正好,兄弟们一起聊聊

刘君用力一抬胳膊,试图将马乐的手打开,但对方又高又壮,他没打开,反而招来更猛烈的报复。对方揪住他的衣领,一用力,把他带得原地打转。王超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此刻见到刘君的窘态,顿时乐得咧开了嘴。

大门口来来往往,很多是厂里的熟人,看到两人的举动,有的好奇,有的摇头,但没人敢上前。众目睽睽之下,刘君终于吼道: 放开我马乐闻言,手上更加用力。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徐辉的声音: 放开他

马乐停了下来。他一向忌惮徐辉,如今对方成了警察,更加不好惹,但他也不肯就此撒手。徐辉见状,快步上前,大声道: 我说放手

四目相对,马乐终于服软。他慢吞吞地松开刘君,吹着口哨,招呼王超一起走了。徐辉回头一看,只见刘君望着两人的背影,双拳紧握,浑身都在发抖。

……

由于事发时目击者很少,消息封锁及时,梅山公园无头尸骨事件没有引发社会层面的关注,但令警方非常头疼。

经法医鉴定,这具遗骸属于一名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身高一米左右的男性,左侧三根肋骨有陈旧性骨折,颈椎断面不规整、存在多道砍痕。很显然,这是一起凶杀案的被害人,凶手为避免尸体暴露后被辨认出身份,将对方的头颅砍下,在其他地方进行了处理。

虽然现在有从骨骼中提取 DNA 的技术,但最终没有在任何数据库中比对到样本,而根据西河市本地气候和尸骨风化程度综合判断,这具遗骸至少已经掩埋了 10-15 年以上的时间。

一具无法判断身份的陈年遗骸,留给办案人员的只有那几根骨折过的肋骨,以及被害人的年龄、身高、性别等特征。面对偌大一个西河市,无论从十年前的失踪人口报告查起,还是从医院接诊记录去查,再一个个走访比对,那都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而且早年的病历很多没有电子存档,调查难度就更大了。

这时有人提出,通过指纹判断当事人身份的技术早已为老百姓所熟知,而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DNA 技术的概念也逐渐深入人心。凶手当年除了砍下被害人头颅,没有破坏尸骨其他部分,这很可能意味着无论尸体的指纹还是 DNA,凶手都有极大把握无法给警方提供有用线索,否则不必多此一举,换句话说,凶手很可能对被害人的个人情况非常熟悉。但是,这个判断只有在确定了调查目标范围之后才能发挥作用,无法缩减前期排查量。

好在现场勘验时获取的一项物证帮了大忙。凶手在掩埋尸体时,并未移除被害人的衣物,而衣物的化纤面料极难降解,因此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下来,从标签上可以辨别出华星服装字样。经查证,这家位于上海的服装厂已经在 1992 年倒闭。这一发现给办案人员提供了关键线索: 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可能比他们预判的早得多,甚至可能在二十年以上。当时,DNA 检测技术的应用还在推广过程中,数据库更无从谈起,老百姓对这项新科技所知甚少,如果案子发生在那个时期,凶手处理尸体的方式就更说得通了。

最后,平昌公安分局领导做出决定,先从 1995 年以前的全市失踪人口报告和医院接诊记录开始查。

4

 

吃过午饭,任鹭收拾好碗筷,又等邱萍回屋睡午觉,这才背着包出门。

小浮桥距离南材厂大约一公里,是一座不起眼的石板桥,堤岸老旧,久未修整,西河河道在这里变窄,一到夏季丰水期就会变得湍急,不适宜游泳,加上和南材片区之间隔着杂乱的城中村,因此很少有人往那边去。

任鹭抵达桥头的时候,一个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他看上去比任鹭还要年轻一点,神情懒洋洋的,模样显得有些委顿,但一见到对方,他的目光迅速变得精明而又戒备,在她身上扫了两遍,却不开口。

任鹭迈步上前,冷声道: 陈正?

你是谁?

孟佳。

自称叫陈正的男人点了点头,看向任鹭肩上的背包。她见状取下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对方。陈正接过,从中抽出两张照片,见是同一个男人年轻和中年时的模样,问道: 这就是你要查的人?

对。我需要他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前几天,任鹭在网上找到陈正,说是要查一个人。他经常接这种活,熟门熟路,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女孩: 年轻、清秀,看着文质彬彬,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不好欺负,忍不住猜测两人的关系。

他是你什么人?

这个你不用操心。

行。陈正挑了挑眉毛,把照片塞回信封,又道,不过你得先付一半的钱。

任鹭不动声色,摸出一沓现钞,递给对方,陈正接过数了数,眼里终于有了些活色: 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任鹭没有接话,陈正又道: 美女,我看你也是爽快人,以后常联系哈,我能办的事情很多。

听到这句话,任鹭抬眼看了陈正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

那天听任鹭讲述失踪经历,张霞很不满意。

对方明明变化那么大,从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变得落落大方甚至有几分强势,对此的解释却是在山里待了几年,对此张霞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甚至感觉遭到了背叛,认为这是对方不再把他们当朋友看的表现,而其中的原因,其实四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说出来而已。

所以张霞用有事为借口,不去任鹭家里探望。她本以为拒绝登门能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不满,转而来道歉求和,没承想对方连问都没问一句,这就更让她恼火。

正当她看着窗外的夜景生闷气时,门锁声响起,廖云川走了进来。见到未婚妻,他有些夸张地眯起眼睛,高挑双眉,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懒洋洋地道: 可算是回家了。

张霞走过去,立刻闻到一股酒气,便笑着问道: 又喝酒啦?

没办法,生意嘛。廖云川换上拖鞋,说要去洗个澡。张霞问他还吃不吃东西,他胡乱摆了摆手,跟着走进卫生间,将门插上。

张霞叹了口气,俯身把廖云川的皮鞋放整齐,正要起身,看到鞋子原来的位置上有一根长头发,立刻伸手捡起来,扔进一旁的垃圾筐。她喜好整洁,只要在家里看见头发就会立刻处理,廖云川经常笑话她有洁癖。

看着头发落进筐内,张霞心想该给廖云川准备一杯热牛奶,这样能保护肠胃,也有助睡眠。这时,那根长发突然在她眼里闪了一下,她心里一怔,又将它拾起来,凑到眼前。紧跟着,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那是一根金棕色的长发,而张霞从不染发。

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头发之后,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的时间,张霞似乎失去了所有知觉,连方向感都丧失了。等到她恢复意识,立刻将头发拿到光线更亮的地方,再三确认颜色,直到心跳逐渐平息,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她走进厨房,将头发扔进水槽冲走,又倒了杯热水,一口气灌下,这才稍微平复下来,然后劝告自己别胡思乱想,廖云川见的人多,又经常应酬,无意间沾到别人掉下的头发,也不是不可能,或者那根头发其实是自己带回来的。

想到这里,张霞稍感安慰,用力把记忆深处的某个东西压回去,然后开始准备牛奶。

又过了一会儿,廖云川洗完澡出来,看到张霞手里的牛奶,他微笑着伸手接过,又揽住她,在脸上亲了一下,这才把牛奶喝下去。

张霞走进卫生间,打算收拾廖云川的衣服,却发现它们不见了,就问对方衣服在哪里。廖云川说他把衣服扔到洗衣机里去了,回头直接洗就可以。

你那件衬衣不干洗吗?洗坏了怎么办?张霞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廖云川从来不会自己收拾脏衣服。

偶尔水洗一次没事,酒气太重了,闻着难受。廖云川解释道。

哦,那我现在就洗。张霞说着拿出洗衣液和柔顺剂,倒进洗涤盒,然后打开入水口,选择柔洗程序。操作完,正要按下启动键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短暂的迟疑之后,张霞转头看了看客厅方向,然后慢慢打开洗衣机,把廖云川的那件白色名牌衬衫拿出来,凑近鼻子。

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划过,再次让周围的世界遁于无形。

在浓烈的酒气之下,她闻到了淡淡的女式香水味。

……

南材社区最近连续发生两起入室盗窃案。小偷趁着人们深夜熟睡,利用外墙的排水管爬进没有装防护栏的住户家里,再进行偷窃。由于第二次盗窃时惊醒户主,小偷慌忙逃窜,最后被邻居和保安联手抓获,送到派出所一查,原来是一名经常往南材社区跑的快递员。

南材厂成立于 1980 年,并在 1995 年新建了家属院,低价卖给有分房资格的职工,家属院在 2005 年正式更名为南材社区。这里有 22 栋家属楼,居住人数超过 3000。由于南材效益连年下滑,小区内部的环境和设备管理也一日不如一日,比如公共区域的照明和监控设备损毁老化严重,导致社区内出现多个监控盲区。这名快递员曾经因为偷窃坐牢,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漏洞,贪财之心才死灰复燃。

案发后,居委会连夜跟物业沟通,要求他们尽快维修监控和照明设备,增派巡逻以及出入口安保人力。今天一大早,南材社区的失效监控探头就被紧急更换。

到了下午,徐辉带着小王来到社区,跟居委会的人一起对整改情况进行查验。巡查完毕,高玉兰拉着徐辉大吐苦水,说居委会就维修设备的事跟物业谈了好几次,对方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但就是不行动。

徐辉摇头表示无奈,又道: 好在人已经抓到了,也没惹出其他麻烦,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高玉兰点点头,忽然眉头一皱,轻声道: 哎,千万别再发生老齐家那种事了。

徐辉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发生在 2008 年夏天的一起案子。当时南材职工齐振兴和妻子去老家探亲,还在读高中的女儿齐敏独自留在家里。两天后夫妻回家,发现齐敏竟然被人用枕头捂死在床上,家里的现金和首饰等易携带的值钱物件被盗窃一空。经过调查,警方确认是入室盗窃引发的激情杀人。这件事在南材引发轩然大波,由于警方认为凶手是利用监控盲区潜入齐家,厂里赔了一大笔钱来进行安抚。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地方风水不好,不然怎么隔几年就要出事?

徐辉正想着,忽然旁边有人压着嗓子说话。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张保华。对方瞪着眼睛,似乎在向他们征求意见。

呸呸呸高玉兰立刻打断张保华的话,不许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徐辉闻言心里一沉。在南材社区长大的他,自然知道张保华说的隔几年就要出事是什么意思。

齐敏案发生后,警方在现场采集到了不属于齐振兴的男性鞋印,因此对嫌疑人进行了大致的身高、体重和年龄画像,但始终没有发现更多线索,此案因此成为悬案。

另外,早在 2000 年的时候,南材厂三车间曾发生事故,一名职工被卷入机器绞死,事后调查判定为操作不慎。

还有就是 2015 年 3 月 10 日的任鹭失踪案。当时警方出动了大量人力,南材也派出了搜寻队,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直到前几天任鹭自己现身。

想到这里,徐辉忽然心里一动,给任鹭发去微信,问她要不要下楼聊天。

……

透过工位之间的缝隙,刘君盯着茶水间方向,眉头紧锁。

王超斜靠在墙上,和新来的女实习生聊得正欢。刘君交给他的稿子半个钟头前就该完成了,但看他那副眉开眼笑的模样,显然没放在心上。

刘君收回目光,握起双手,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去找主任。发生误稿事件后,王超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过,老实了几天,于是刘君很快放弃了这一想法,甚至觉得松了口气,但这两天对方又旧态复萌,他终于坐不住了。

但想到主任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刘君又有些发怵。一来王超是主任介绍进来的,反映问题肯定会让对方觉得没面子,二来他也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连个实习生都管不住。

正想着,他突然看到王超以极快的速度跑回工位,心里纳闷,再一抬头,原来是主任黄立军过来了。对方三十来岁,总是显得神采奕奕,加上工作能力强,备受上面领导重视,因此在部门内威望很高,在刘君面前吊儿郎当的王超只要看见对方,就会立刻装出认真工作的样子。

果然,黄立军走过时,特意看了看王超,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到刘君身边,笑着问道: 怎么样,王超干得还行吧?

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句寒暄,附和一声即可,刘君却站了起来,皱眉看向王超,又看向黄立军。对方注意到他的态度,眉头立刻也皱了起来。刘君低声说有点事想讨论,黄立军略一迟疑,点点头,让他跟自己去办公室。

坐下后,刘君迫不及待地说了王超平时的表现,以及自己和同事对他的评价。黄立军沉默地听着,一直看着刘君的眼睛,搞得他心里七上下,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最后还强调: 大家都觉得,这样下去对士气有影响。

大家?具体是谁?黄立军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

刘君心里一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在这种可能得罪领导的事情上,他做不到仅仅为了维护自己的观点,就轻易说出别人的名字。

你要不要试着跟他再谈一谈?黄立军语气稍微缓和,据我所知,王超这孩子还是不错的,可能就是还没适应工作节奏。

刘君摇摇头: 我跟他谈了两三回了,每次都说改,但每次都一样。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管理方法有问题?黄立军嘴角扯出笑容,神情里的讥讽却远比笑意明显。

明眼人看到这副表情,也许早就服软了,但刘君却选择了较真: 再好的管理,也得对方知道好歹才有效,王超这个人,胡萝卜大棒我都试过了,没用。

那你觉得怎么才有用?黄立军还是皮笑肉不笑,找我告状?

刘君被对方的表情和话激怒了,随口道: 不然我还能怎么样?开除他?我又没有人事权。

黄立军的脸耷拉下来,刘君却浑然不觉。向来做人一板一眼的他不知道,最后这句话犯了职场大忌,已经瞬间改变了黄立军对他的看法。

行吧,我知道了。短暂的沉默后,黄立军给出回应,然后看向桌上的文档,不再瞧刘君。

那王超……刘君轴劲儿发作,还在追问。

黄立军抬起头来,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我会处理,好吗?

没过多久,黄立军走出办公室,叫上王超,把他带到另一名主编孙文慧跟前,说以后王超就转到她组里干。

孙文慧和刘君年纪差不多,为人和长相一样讨喜,向来单位里人缘极好。听了黄立军的话,她热情地表示欢迎,王超则微微躬身,满脸笑容地叫她孙老师。

黄立军交代完就回了办公室,全程没跟刘君说一句话,甚至没看他一眼。刘君也意识到对方不悦,但想到终于摆脱了王超这个麻烦,心里还是舒坦不少。

快下班时,刘君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 想到今天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又可以按时下班,心里美滋滋的,打算给老婆发微信, 问她要不要晚上出去吃饭。

就在这时,黄立军拿着笔记本, 大步从刘君跟前走过,去到孙文慧跟前,说《南材人》专题纪录片的相关工作由她负责跟进,还让她们组的人去开会。刘君听了,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顿时嗡嗡作响。

黄立军所说的是南材今年最重头的外宣工作, 由市政府牵头,市电视台和南材厂联手制作, 到时会在各大电视台和网络平台播出,其中宣传部需要配合完成采访和资料整理工作。黄立军上周还说这件事由刘君来主要跟进, 让他安排好人手,现在却没通知一声就换成了孙文慧。

黄立军说完朝会议室走去。刘君快步追上, 刚叫了一声黄主任,对方就转过头来, 却不看他,而是对着更多人的方向, 大声道: 小刘,你们组就不用参加了。

刘君一下愣住,直到黄立军走进会议室,他才反应过来,跟着就看到众人的目光纷纷从自己身上挪开。

这时孙文慧也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 冲刘君吐吐舌头: 倒霉,得加班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 王超一路小跑到孙文慧身边,紧张地问对方有什么事,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望着会议室的玻璃门关上, 刘君慢吞吞地走回工位,拿起背包,低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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