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三年冬,京城大雪。
苏家后宅僻静的小院里,炭火微弱,苏锦瑟裹着半旧的棉袄,正对着医书蹙眉沉思。
窗棂被轻轻叩响,贴身丫鬟茯苓慌慌张张地进来,声音发颤:“小姐,不好了……老爷、老爷让您立刻去前厅!”
前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苏父面色灰败,母亲垂泪,平日里娇纵的妹妹苏玲珑此刻也哭得梨花带雨,见到她来,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姐姐,救我!
我不嫁!
那顾北辰是个快死的人了,我嫁过去就是守活寡啊!”
苏锦瑟心中一沉。
顾北辰,当朝丞相,权倾天下,却半月前遇刺,重伤濒危,宫中太医束手无策。
顾家老夫人信佛,听从高僧之言,要娶一八字相合的女子冲喜。
而苏家,恰在候选之列。
“锦瑟……”苏父艰难开口,老脸羞惭,“顾家点名要的是玲珑的八字,可如今……顾家我们得罪不起,若不应,苏家顷刻便是灭顶之灾……为父……为父想让你……替你妹妹……”话音未落,苏母己泣不成声。
苏锦瑟看着眼前惶惶然的“家人”,心口像被冰碴子填满,又冷又涩。
她虽是嫡女,却因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在这府中地位尴尬,平日只潜心医术,不争不抢,没想到最终被推出去牺牲的,还是她。
她沉默良久,久到苏父几乎以为她要拒绝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好,我嫁。”
厅内三人皆是一愣,似没想到她应得这般干脆。
苏锦瑟抬眼,目光清凌凌地扫过妹妹:“但我有个条件。
我娘留下的那套金针,还有外祖传下的那几本孤本医书,须得给我做嫁妆。”
那些东西,继母早就眼热,本想留给玲珑,此刻却不得不咬牙应下。
三日后,一顶远不如苏玲珑规格的喜轿,悄无声息地抬进了戒备森严的丞相府。
没有热闹的喧哗,没有隆重的仪式。
喜房内红烛高燃,却驱不散那股沉沉的药味和死寂。
新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苏锦瑟自己掀了盖头。
烛光下,顾北辰面色是骇人的金纸色,唇瓣干裂泛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若非胸口还有极其轻微的起伏,与死人无异。
她静静看了他片刻,然后伸出手,纤指搭上了他冰冷的手腕。
脉象沉涩滞郁,时有时无,并非单纯重伤之兆,反而像是……中了某种极为阴损的奇毒!
苏锦瑟眸色一凝。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毫无征兆地猛地咳嗽起来,身子剧烈颤抖,暗黑色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瞬间染脏了殷红的喜被。
“来人!
快拿热水和银针来!”
苏锦瑟脱口而出,声音冷静沉着,完全不似一个新嫁娘该有的慌乱。
守在门外的仆役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位冲喜的新夫人竟是这般反应,旋即才有人应声跑去。
苏锦瑟己顾不得其他,扶正顾北辰的身体,迅速解开他的衣襟,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
她从嫁妆匣子里取出那套熠熠生辉的金针。
烛火下,她眼神专注,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捻起一根细长的金针,精准地刺入他胸口的膻中穴。
细微的破皮声几乎听不见。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老管家领着府医急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新夫人跪坐在床边,侧脸恬静,眼神却锐利如刀,素手翻飞间,自家那位昏迷多日、被太医断言难熬过今夜的主人,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那骇人的咳血竟也止住了!
府医震惊地呆立当场。
苏锦瑟起完最后一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抬眼看向门口目瞪口呆的众人,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从今日起,相爷的病情,由我亲自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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