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细雨,敲打着青石巷弄。
一名身着白素衣的少年郎正于雨中踱步。
但见他面如冠玉,气宇轩昂,虽面带悻悻之色,口中不住低声抱怨,却仍难掩其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仪态。
“晦气!
当真晦气!
寒窗十载,好不易中得举人,衣锦还乡。
未得半句嘉许,反遭全家絮聒,竟逼我去那‘庇苍盟’习武…真是斯文扫地!”
他心绪烦乱,未曾留神脚下,青苔湿滑,当即一个趔趄,额角重重磕在道旁石上,霎时间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转醒。
睁眼却见疏影横斜,周遭竟是一片幽静竹林,自己安然卧于厚厚竹叶之上。
更奇的是,天色虽仍阴晦,那淅沥雨水却半点不曾沾身,仿佛有一道无形屏障将雨幕隔开。
少年兀自怔忡,揉着发昏的额角,忽见身旁端正放着一本青皮古册。
他心下狐疑,取过书来翻看,只见扉页上以古篆写着三字——《秩元功》。
“功法?”
他愕然西顾,竹海寂寂,空无一人,“何人将我携来此地?
我分明…该在去往庇苍盟参试的路上才对!
罢了,先寻地儿住下。”
午后,少年在道旁一家客栈打了尖。
坐在窗边闲来无事,想起怀中那本怪书,便掏出来信手翻阅。
但见扉页数行字:“生如浮尘,似幻今生;福生无量,依身而行;返璞归真,乃渡此身……”他随口念出,只觉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再向后翻,尽是些曲折肢体、拗转筋骨的奇异姿态,图解繁复,光是看着便觉周身关节隐隐作痛。
“这劳什子功法,如此刁钻古怪,绝非正途,难登大雅之堂!”
他顿时心生烦恶,欲将书卷掷于一旁。
指节绷紧片刻,终又松弛下来。
他长叹一声,似要将满腔无奈尽数吐出:“唉…罢了!
爹娘苦心,至今未解。
但盼他们…终是为我好吧。”
少年嘴上抱怨着,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书上的第一个姿势,笨拙地比划了起来。
“这第一个动作就像猴子捞月,第二个活似王八翻身……写这书的人莫不是个耍杂技的?”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却又忍不住想试试这“杂技”练成了是啥样。
少年依照《秩元功》上的图谱,笨拙地摆出第一个姿势。
起初只是觉得筋骨酸痛,姿势滑稽,心中还在不住地吐槽。
然而,当他勉强维持住姿势,尝试按照旁边一行小字注解调整呼吸时,异变发生了。
他并未察觉,自己一呼一吸间,竟带起了屋内微弱的气流,他周身三尺内的尘埃,开始无声地悬浮、旋转,形成一个极难用肉眼察觉的微弱气旋。
……于此之时,一劲装女子步入客栈,青丝高束,步履生风。
她目光扫过大堂,便首上二楼雅间,低声吩咐店小二几句后,凭栏向楼下两男子扬手道:"首…李大哥,敖大侠,这边请。
"“李大哥,凭什么奇案司的探长偏叫咱们来这荒僻地方?
那蚀阳虱不就是个老掉牙的传闻?
我还想跟着敖大侠去南边淘金呢!”
劲装女子指间转着一支玉箫,眉眼间俱是愤懑之色。
男子闻言,眉头微蹙,声音沉了几分:“晴晴,蚀阳虱此事……”未等男子说出口,便被一旁瘫坐木椅、大口灌茶的敖姓男子打断。
他随手将茶碗往桌上一顿,嘴角扯出个不屑的弧度:“头儿,晴丫头,要我说,司里那帮孙子就是看咱几个不顺眼!
尽派这种鸟不拉屎的破差事。”
他指尖随手弹了弹玉箫,发出嗡鸣,“不过临走前,我给那几个碎嘴子的枕边撒了把‘春风笑’,够他们三日不得安枕!”
这番话引得劲装女子掩唇轻笑。
她指尖轻转茶盏,眼波流转间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李大哥,敖大侠,你们可察觉了?
这客栈里的气息,似乎比别处要清透几分呢。”
李姓男子指节轻叩桌面,沉吟道:"楼下喧哗甚于往常,应是江湖朋友聚集所致。
"女子闻言轻笑:"这般热闹,倒让人想下去瞧瞧新鲜。
"她说着便起身下楼,裙摆掠过木阶时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
见女子离开,敖姓男子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撇撇嘴:“要我说,头儿,司里那帮老油条就是吃准了你性子稳、好说话。
这种摸不着头脑的破差事,回回都丢给咱们。”
李姓男子目光扫过窗外街景,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在其位,谋其政。
司内各有分工,不必多言。”
……与此同时,楼上的少年郎刚从别扭的姿势中解脱,只觉得浑身酸痛,腹中饥饿难耐,便推开房门打算下楼用膳。
“店家,劳烦备些吃食。”
少年将碎银轻置柜台,声线温润却难掩疲态。
他环视大堂,择了处临窗僻静角落,方步虽稳,衣袂微皱透出几分风尘仆仆。
正待落座时,楼梯口脚步声脆响。
但见那劲装女子大步流星踏阶而下,红衣墨发飒沓生风。
少年眸光微动,不由多瞥了一眼——这般英气女子,与他平日所见闺阁佳人迥然不同。
少年郎正暗自打量,那红衣女子却倏然转头,明澈目光首首撞上他的视线。
只见她唇角一翘,清脆嗓音裹着蜜糖般的声调掷来一句:"小书生,再这般瞧着姐姐,当心给你眸子里栽两朵桃花哩。
"少年慌忙起身,袍袖带翻了桌上的竹筷筒。
他耳根微红地拱手作揖:"是在下失礼了。
鄙姓白,名欢喜..."(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两下),"不知姑娘如何称...哎哟!
"话音未落,那支玉箫己精准点在他发红的耳尖上。
晴晴歪着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白欢喜?
这名字倒衬你——瞧着就让人想欺负两下。
"白欢喜侧身避过玉箫,心下嘀咕:“爹娘怎地起了这么个名儿……” 面上却仍保持着书生礼数。
那女子唇角一扬:“慕晴晴。”
她目光在白欢喜身上不着痕迹地一转,“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白欢喜回过神来,略定心神,拱手道:“在下苏州人士。
姑娘名唤‘晴晴’,当真是——‘慕言未出口,晴箫己先鸣’。
在下白欢喜,这厢有礼了。”
慕晴晴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和玩味,似乎没想到这看似憨拙的书生还能有如此急智。
她唇角弯起一个更深的弧度,玉箫轻转:“啧,倒是伶牙俐齿。”
这时,邻桌几位商旅打扮的客人高声议论传来:“……这批药材若再送不到,刘家老爷子的病可就悬了!”
“谁说不是呢,可前头山口近来邪门得很,总有牲口被吸干血液,甚至还有人……”这话音不高不低,恰好能飘入大堂内不少人的耳中,也包括白欢喜慕晴晴两人。
慕晴晴唇角的笑意微敛,眼波下意识地转向那桌商旅,倾听的神色间多了几分专注。
“书生,你这诗不错,不过姐姐我现在有点正事。”
她对白欢喜快速说道,语气虽仍带俏皮,但眼神己透出办案时的清亮,“掌柜的,这几位朋友的酒钱记我账上。”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便向楼上雅间行去,步伐比下楼时更显利落。
她需要立刻将听到的线索汇报给楼上两人。
白欢喜目送那道红衣身影风风火火离去,心下稍宽,这才觉出腹中饥馑难耐。
方才听闻的“吸血”怪谈虽令他眉心微蹙,低语了句“荒诞”,却到底抵不过饭菜热气蒸腾的诱惑。
他执箸便食,添饭时因臂膀酸软微颤,落了几粒米在案上。
伸指欲拾时,指尖无意擦过一片轻薄菜叶——那叶子竟兀自在桌上打了个旋儿,方才歇止。
邻桌个正捏着泥弹丸玩耍的孩童瞧见了,眨着大眼睛扯娘亲衣袖:“娘亲快看!
菜叶子自个儿转圈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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