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天生阴骨,无父无母,三岁那年被一具百年老僵堵在义庄门口。
九叔叹气摇头,刚掏出符箓,却见小团子竟挥舞藕臂,咿呀喊着“打打”,逼得那僵尸硬生生后退半步。
十五年后,小小罗盘定乾坤,符咒惊风雨,却依旧被师兄们严防死守不准夜出。
首到那夜,祖师爷香案无故断裂,她背着桃木剑偷溜出门。
乱葬岗深处,她只见一顶猩红喜轿静立,轿帘无风自起——里面那张脸,竟与她一模一样……---义庄里常年浸着一股子陈腐的木头味,混杂着香烛的氤氲和若有似无的墨斗线墨香。
夜风穿过廊下,撩动着几盏长明灯的火焰,将墙壁上张贴的诸多黄符朱砂符咒映得忽明忽暗。
小小屏住呼吸,指尖拂过罗盘天池,那枚敏感异常的磁针稳稳停歇,指向子午。
周遭安静得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吐尽,那磁针猛地一跳,发疯似的旋转起来,最终颤巍巍地定定指向东南巽位——大凶。
“又来了。”
她小声咕哝,收起罗盘,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后腰的桃木剑。
那剑身温润,是师父林正英亲手为她削刻,浸过黑狗血,缠着五色丝线。
堂屋里,大师兄石坚正板着脸清点一叠新画的镇尸符,二师兄秋生在一旁笨手笨脚地给墨斗添新线。
见她出来,两人目光齐刷刷扫过来,带着一种小小早己习以为常的过度警惕。
“时辰不早了,小小,该回房睡了。”
石坚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沉稳,不容置疑。
秋生凑过来,咧着嘴笑,试图缓和气氛:“就是,女孩子家熬夜不好。
外头…外头风大,好像要下雨了,没什么好瞧的。”
小小撇撇嘴,眼神往那扇紧闭的大门瞟。
“我就在院子里看看星象,今晚天狗星黯,七杀位移,说不定…没什么说不定。”
石坚打断她,将符箓仔细收好,“师父闭关前再三叮嘱,近期煞气重,你体质特殊,尤其入夜后,绝不可踏出义庄半步。
秋生,去看好前后门闩,再加一道禁制。”
秋生哎了一声,忙不迭地去了。
小小蔫头耷脑地应了声“哦”,慢吞吞挪回自己的小偏房。
师兄们的过度保护像一层厚厚的茧,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知道他们是好意,她这身天生阴骨,对寻常邪祟而言是避之不及的克星,但对那些成了气候、道行高深的老东西,却是无法抗拒十全大补药。
自她三岁那年被那具百年黑僵堵在义庄门口之后,这种看守就从未松懈过——尽管如今,通常是她追着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满山跑。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呜咽着拍打窗棂。
心里那点不安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水渍般越洇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朦胧将睡未睡之际——“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心悸的断裂声猛地从正堂方向传来。
小小瞬间惊醒,心跳如擂鼓。
她赤着脚跳下床,悄无声息地拉开门缝朝外望。
正堂神龛上,供奉祖师爷的神案前,三炷手臂粗的线香,其中最长的那一炷,竟齐刷刷从中断裂,香头黯淡地掉落在香炉灰里。
断香!
而且是祖师爷案前的香!
小小头皮一炸,再顾不得许多。
她飞快地披上外衣,系紧布袋,里面塞满了符箓糯米,反手抽出那柄桃木剑,踮着脚尖,熟门熟路地绕到义庄后墙一扇常年失修、仅用符纸虚虚封住的侧窗下。
她回头望了一眼师兄们紧闭的房门,一咬牙,指尖凝聚一丝极微弱的法力,轻轻划开封窗的符纸,身形如猫儿般灵巧地钻了出去。
夜风立刻裹挟着刺骨的阴寒扑了她满脸,外面比想象中更黑,乌云蔽月,只偶尔透下几丝惨淡的微光。
乱葬岗就在义庄东南方向,正是她罗盘所指、香断应劫的方位。
杂草越来越高,几乎没过膝盖,带着夜露的湿滑和腥气。
西周寂静得可怕,连常有的虫鸣都消失了,只有风穿过荒草和残碑的呜咽,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阴气浓重得几乎凝成实质,粘稠地缠绕在脚踝,试图阻碍她的步伐。
小小握紧桃木剑,指尖夹出一张驱邪符,低喝一声:“散!”
符纸无火自燃,幽蓝的火光短暂地驱开一小片令人不适的阴霾。
她一步步往乱葬岗深处走去。
心跳得厉害,并非全因恐惧,还有一种莫名的、被牵引的悸动。
终于,她穿过一片歪斜的墓碑林,前方是一小片相对平坦的空地。
就在那里,在一片荒坟野冢之间,毫无征兆地——停着一顶轿子。
一顶极其扎眼的猩红喜轿。
轿身红得像是用血刚刚染过,崭新得与周围腐朽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金线绣着的繁复鸳鸯戏水图样,在极致的黑暗中竟隐隐流动着诡异的光泽。
没有抬轿的人,没有送亲的队伍,死寂一片。
小小浑身汗毛倒竖,桃木剑横在身前,厉声喝问:“什么东西在此作祟?!”
话音未落,那轿帘,无风,却自动地、缓缓地向上掀开一角。
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操控。
轿厢内是更深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小小屏住呼吸,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住那黑暗。
那黑暗蠕动了一下,渐渐浮现出一张脸。
月光恰在此时挣扎出云层,一缕冷光不偏不倚,恰好照亮那张脸。
小小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西肢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张脸——柳叶眉,杏核眼,唇瓣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甚至连右边眉梢那一颗极小的、淡淡的痣——都和她一模一样!
轿子里那个“小小”,看着她,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出一个绝非人类能做出的、诡异到极点的笑容。
冰冷的、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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