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大陆,北境边缘,赤土荒原。
这里的风,不是寻常的风,而是裹挟着沙砾和若有若无阴煞之气的“黑风煞暴”,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天空常年蒙着一层铅灰色的阴霾,阳光吝啬得如同被筛过,稀薄地洒在龟裂的大地上。
贫瘠的赤土上,零星生长着一种低矮、带刺的“铁线草”,顽强地汲取着地底深处那点稀薄的、驳杂的天地元气。
朱家就蜷缩在这片荒原边缘,一个依着风化岩壁挖出的土窑洞里。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个勉强遮风挡雨的兽穴。
窑洞低矮、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霉味和一种廉价“苦艾草”燃烧后苦涩的烟味——那是用来驱散夜里试图钻进窑洞的低阶煞虫的。
“爹,饿…”一个瘦骨嶙峋、约莫西五岁的男孩,裹着几层破旧、打着补丁的粗麻布,蜷缩在冰冷的土炕角落。
他叫朱重八,小脸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一双眼睛却异常黑亮,像两颗嵌在枯草里的黑曜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早熟和倔强。
他小声地嘟囔着,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细若蚊蝇。
土炕的另一头,他的父亲朱五西正佝偻着背,就着窑洞口透进来的那点可怜天光,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只破草鞋。
朱五西的脸庞黝黑粗糙,如同被风沙打磨了千年的岩石,布满了深深的沟壑。
他身上的粗麻短褂同样破烂,露出的手臂精瘦却异常结实,那是常年挥舞着劣质矿镐在蕴含微弱灵气的贫瘠矿脉上劳作留下的痕迹——一个挣扎在“开脉境”门槛之外,只靠一点蛮力和韧性生存的底层佃农兼矿奴。
听到儿子的声音,朱五西头也没抬,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回应:“再忍忍,重八。
你娘去‘黑寡妇’家借粮了,看能不能匀点‘石薯’渣子回来。”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提到“黑寡妇”,他脸上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那是个心肠比煞风还冷的放贷婆娘。
窑洞外,风声呜咽,卷起地上的沙尘,打在窑洞口的破草帘上,发出“噗噗”的轻响,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窥探。
“爹,外面…好大的风,像有鬼在哭…” 小重八往炕里缩了缩,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好奇。
他见过夜里被煞风卷走的野兔,只剩下一滩黑血和几缕皮毛。
“莫胡说!”
朱五西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严厉,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哪来的鬼,是煞风…刮过‘鬼哭峡’的煞风罢了。
闭上眼,省点力气。”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把用粗铁片磨成的柴刀刀柄,刀柄冰凉,却带给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在这片荒原,人比野兽更可怕,而“鬼哭峡”那边,据说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时,窑洞口的草帘被猛地掀开,一股更猛烈的、带着土腥和煞气的风灌了进来。
一个同样枯瘦的女人闪身进来,正是朱重八的母亲陈氏。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布包,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当家的!”
陈氏的声音有些发颤,迅速放下草帘,隔绝了外面的风沙,“借…借到了!
黑寡妇今天竟开了恩,给了半斤陈年的‘石薯’渣,还有…还有一小把‘苦艾根’!”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灰扑扑、干硬如碎石的薯渣和几根同样干瘪的草根。
苦艾根味道极苦,却能稍微中和石薯渣里的微弱土毒。
朱五西眼中终于有了一点活气,他放下破草鞋,凑过来:“半斤?
她肯给?”
“求了好久…” 陈氏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把…把娘留下的那根铜簪子押给她了…说年底矿上结了工钱就赎…”窑洞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小重八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挣扎着爬下土炕,凑到母亲身边,眼巴巴地看着那点救命的食物。
“娘…能吃了吗?”
他仰着小脸问,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陈氏看着儿子深陷的眼窝,心如刀绞。
她强挤出一个笑容,粗糙的手摸了摸儿子枯黄的头发:“能,重八乖,马上给你煮。”
她转身去角落搬那个缺了口的破瓦罐,里面装着浑浊的、沉淀着泥沙的“苦水井”打来的水。
朱五西沉默地蹲下,从墙角捡起几块晒干的牛粪饼——这是他们仅有的燃料。
他掏出火石,“嚓嚓”几下,点着了火。
微弱的火苗在牛粪饼上跳跃,映照着窑洞墙壁上晃动的人影,也映照着朱五西那张愁苦却坚毅的脸。
“重八,过来。”
朱五西的声音低沉。
小重八听话地挪到父亲身边。
朱五西伸出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按在儿子瘦弱的脊背上。
一股微弱、带着土腥气的暖流(朱五西那点可怜的、不成体系的土属性“内力”)试图探入儿子的经脉。
片刻后,朱五西的手颓然放下,眼中的最后一点希冀也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痛苦。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还是堵得死死的,一丝气感都引不进去…废脉…老天爷啊…”后面的话,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在这以武为尊、强者生弱者死的天玄大陆,一个无法引气开脉的“废人”,意味着永世为奴,连当个挣扎求生的佃农都难。
陈氏正在搅动瓦罐里渐渐沸腾的石薯渣糊糊,听到丈夫的话,身体猛地一僵。
她没回头,只是用力搅动着,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滚烫的糊糊里,瞬间被蒸发。
她低声道:“…废脉…就废脉吧…能…能活着就好…重八,来,喝糊糊了。”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但那颤抖却无法掩饰。
小重八懵懂地看着父母绝望而压抑的神情。
他不太明白“废脉”意味着什么,但能感受到那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默默地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缺了口的破陶碗。
碗里是灰褐色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糊糊,上面飘着几根苦艾根。
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吸着,那苦涩的味道首冲喉咙,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
饥饿的绞痛暂时被压了下去,但另一种无形的、名为“命运”的巨石,似乎己经沉沉地压在了这个幼小的身躯上。
窑洞外,黑风煞暴依旧呜咽着,卷过荒原。
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队押送着沉重矿石的矿奴队伍,在监工武者闪烁着寒光的鞭影下,像蝼蚁般缓慢蠕动,朝着那如同巨兽匍匐在地的“黑狱矿坑”方向而去。
小重八捧着碗,黑亮的眼睛透过破草帘的缝隙,望着那遥远而模糊的景象,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下意识地数着胳膊上被铁线草划出的新旧伤痕——这是他贫瘠世界里,为数不多属于自己的印记。
可是,夜里小重八因为长期积累的土毒以及自身营养不良的原因,无声无息的走了。
而身体却被另一个来自地球的社畜朱重八的灵魂占据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