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五枚下品灵石。”
管事声音不兴波澜,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
他头也未抬,视线始终黏在那本厚重的黄麻纸账本上。
他的手指修长,但皮肤是一种终年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
陆知微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抬头,只看见管事那张仿佛死人般毫无表情的脸。
“张莽师兄替你求情。”
管事终于翻过一页,指节在新的页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你的‘孝敬’,我收三枚。
你应该感谢他。”
话音落,他随手拉开抽屉。
两枚灵气黯淡的下品灵石,从抽屉里滚出,越过桌沿,叮当两声,停在陆知微脚前。
像两粒狗食。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陆知微能感受到,身后那些同门投来的、夹杂着怜悯与幸灾乐祸的目光。
他攥紧拳,指甲刺破掌心,温热的血腥味在指缝间悄然弥漫。
他弯腰,沉默捡起灵石,再躬身退出。
整个过程,他没有让自己的脊梁弯下超过一寸。
背后,管事轻蔑的哼声与门外终于不再压抑的窃笑,如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刺入他的耳膜。
他加快脚步,逃离执事堂。
他走向自己的药田。
那条路他走了无数遍。
路的两侧,是其他外门弟子的药田。
那些田地里的灵草,哪怕只是最低等的,也透着一股健康的翠绿,在微风中摇曳。
空气中,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而他的药田,在最北边的角落,紧挨着一处寸草不生的乱石坡。
那里的土壤贫瘠,灵气稀薄。
还未走近,一股刺鼻的石灰味,盖过所有草木清香,野蛮地呛入鼻腔。
陆知微的脚步猛然一顿。
接着,他疯跑起来。
他那片本就贫瘠的药田,此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惨白的粉末。
几株他日夜守护的凝血草,叶片己彻底枯黄卷曲,根茎处焦黑一片,甚至还在冒着被强碱灼烧后的缕缕青烟。
这个月的宗门任务,完了。
弟子身份,完了。
“陆师弟,跑什么。”
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缠上他的脖颈。
陆知微缓缓转身。
张莽,管事的侄子,炼气西层。
他带着两个跟班,双手抱胸,踱步而来。
他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老长,正好将陆知微完全笼罩。
张莽一脚踩上那片白色粉末,上好的云纹靴底,碾过一株焦黑的凝血草。
鞋底与枯枝败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这田太脏,我帮你消消毒。
不用谢。”
陆知微双目赤红,血丝从眼眶深处蔓延而出。
他死死盯住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
“想动手?”
张莽嗤笑,眼中满是戏谑。
一股炼气西层的灵压,轰然罩下。
空气瞬间凝滞、收紧。
陆知微感到一座无形的山,压在自己肩上。
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双腿颤抖,几乎要跪下去。
他脚下的尘土,都被这股压力压得向下陷了半分。
张莽俯身,凑到他耳边。
温热的气息,带着令人作呕的恶意。
“蝼蚁,要么当狗,要么去死。”
他用指尖,一下一下,用力拍打陆知微的脸颊,“你的命,不如我脚下这株草。”
他首起身,掸了掸衣袖,仿佛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我们走。”
他带着跟班们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刺耳的大笑。
陆知微孤身一人,站在被毁掉的药田中央。
灵压散去,他浑身脱力,汗水浸透了后背。
他缓缓跪下。
用颤抖的手指,刨开被石灰灼烧的泥土。
泥土滚烫,像是还有余温。
他捧起一截焦黑的草根,轻轻一捏,化作飞灰。
他摊开另一只手。
掌心,静静躺着那两枚冰冷的下品灵石。
他一个月的血汗。
他全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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