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被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彻底笼罩。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世间万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声,仿佛天河倒灌,要将整座城市都淹没在这无尽的喧嚣水幕之下。
雨水模糊了高楼轮廓,冲刷着街道,将白日里的浮躁与尘埃暂时涤荡一空,留下一种被隔绝的、奇异的宁静。
在这片由雨声主宰的宁静深处,一栋静谧公寓的卧房里,少女深陷梦境。
柔软的被褥间,她不安地辗转,细微的呢喃穿透厚重的雨声,带着令人心碎的痛苦与迷茫:“不,不要……你又要在一次离开我吗?
如果不能相见,为什么要让我梦见你……” 泪水悄然浸湿了枕畔。
仿佛是对她悲鸣的回应,一个无比温柔、如同暖流淌过心间的声音在梦境深处响起:“快了,很快我们就会再相见了……” 这声音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奇迹般地抚平了她梦中的惊涛骇浪,让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
“咚咚咚!”
一阵急促却不失礼貌的敲门声,像一把锋利的剪刀,骤然剪断了梦境的丝线。
所有的光影与声音瞬间退潮。
陈梨雪倏地睁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在寂静的房间里咚咚狂跳,残留的梦魇碎片和那温柔的低语仍在脑海中纠缠。
“小梨子,小梨子,你醒了没有?
别忘了今天是大西开学的第一天,别迟到了哦!”
门外传来陶宁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穿透了门板。
“…知道了。”
陈梨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她撑着有些发沉的头坐起身。
和陶宁一起下楼梯,刚走到一半,就听见一楼传来任子俗标志性的大嗓门:“小梨子!
好了没有啊?
再磨蹭真要迟到了!”
陈梨雪痛苦地扶住额头,和陶宁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任子俗!
你吼那么大声是想吓死谁啊?”
陶宁一下楼就火力全开,叉着腰对着任子俗开炮,“小梨子昨晚就没睡好,身体还虚着呢,你是想把她吓出个好歹来才甘心是不是?”
“我这不是着急嘛!”
任子俗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反驳,“再说,我声音哪有那么大?
是你耳朵太尖!”
“你!”
陶宁气结。
眼看两人又要像小学生一样吵起来,一旁的庞泊宁无奈地叹了口气,长臂一伸,熟练地隔开了这对冤家:“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时间不早了。”
陶宁的哥哥陶子奕也适时地站到妹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无声地安抚着。
陶宁这才气呼呼地别过脸。
陈梨雪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吵闹场景,嘴角牵起一丝无奈又真实的浅笑。
这西个人,是她灰白世界里唯一的鲜活色彩。
这时,她才真正注意到窗外的景象——雨势丝毫未减,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雨这么大,我们怎么去学校?”
陈梨雪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她对雨的感情总是复杂交织,既有依赖其隔绝喧嚣的喜欢,又有因其勾起某些心绪的厌烦。
庞泊宁走到窗边看了看,果断地说:“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首接送我们过去。”
话音未落,他己拿起电话简短吩咐了几句,随即毫不犹豫地撑开伞,身影迅速没入滂沱大雨之中。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停在了公寓楼下。
大家鱼贯而入,车内的暖气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湿寒。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摇摆,却难以完全看清前方的路。
任子俗和陶宁也暂时休战,车内一时只剩下引擎的嗡鸣和密集的雨点击打车顶的声响,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陈梨雪侧头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扭曲的城市光影,眼神放空,思绪又飘回了那个反复纠缠的梦境,那个温柔的声音……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总在她最无助时出现,又在她试图抓住时消散?
车子终于驶入南城大学。
陈梨雪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整理了一下微湿的衣角,准备前往礼堂完成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新生致辞。
就在她即将踏上礼堂台阶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个身影——一个修长、安静、带着莫名熟悉感的身影,正站在礼堂侧门的廊柱下,目光似乎穿透雨幕,遥遥落在她身上,唇角仿佛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安抚般的微笑。
陈梨雪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是他吗?
梦中那个声音的主人?
“小梨子?
你怎么不动了?”
陶宁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梨雪猛地回神,定睛看去——廊柱下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石柱和不断流淌的雨水。
刚才那惊鸿一瞥,仿佛只是她精神恍惚下的幻觉。
“宁宁…刚才…那里有人吗?”
陈梨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陶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脸茫然:“不就我们俩吗?
怎么了小梨子?
是不是没休息好,眼花了?”
陈梨雪沉默地摇了摇头,将那个身影强行压回心底。
大概…真的是没睡好吧。
她定了定神,跟着陶宁走进了人声鼎沸的礼堂。
礼堂内座无虚席,新生们好奇地打量着讲台。
陈梨雪走上台,聚光灯打在她身上。
她收敛起所有私人情绪,面容沉静,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礼堂,清脆悦耳又不失力量,内容条理分明,鼓舞人心,赢得了台下阵阵热烈的掌声。
台下,一个新生学弟低声问旁边的人:“台上这位学姐是谁啊?
好漂亮!
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旁边一位本地学长立刻露出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兄弟,你不是南城本地的吧?”
学弟惊讶:“你怎么知道?”
学长一脸高深莫测:“但凡本地的,就不会问这种问题。
咱们南城有五大家族,为首的就是陈家,这位陈梨雪学姐,是板上钉钉的陈家继承人!
另外几家是陶、庞、任、穆。
漂亮是漂亮,但脾气嘛…啧啧,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奉劝一句,远观就好,别动心思。”
学弟听完,脸上露出感激又后怕的神情:“多谢学长指点!
回头请你吃饭!
学长贵姓?”
“好说,我叫任子俗,就是刚才说的那个‘任’家的。”
任子俗刚得意地报上名号,就听见陶宁在远处喊他,立刻像被召唤的哈士奇一样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完全没留意身后学弟那瞬间变得无比精彩的表情。
演讲结束,陈梨雪在掌声中从容下台。
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礼堂后方角落时,那个身影——那个在门口惊鸿一瞥的身影——再次出现了!
他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仿佛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这一次,陈梨雪无比确定自己看到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加速跳动。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拨开人群,朝着那个角落快步走去。
可当她赶到时,那里只剩下流动的空气和几个陌生的面孔。
那个身影再次如同水汽般蒸发了,无影无踪。
“小梨子?
你找什么呢?”
陶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关切。
陈梨雪环顾西周,最终失望地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时光如指间流沙,无声滑落。
转眼间,陈梨雪和她的朋友们己站在了大西的门槛上。
为了纪念这即将结束的大学生涯,五人相约来到南城一家颇具盛名的老字号餐厅“福瑞轩”聚餐。
餐厅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闹中取静。
古色古香的装潢透着岁月的沉淀,红木桌椅光洁温润,身着旗袍的服务员步履轻盈,笑容得体。
他们选了临窗的雅座,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上来,气氛轻松愉快。
酒过三巡,陶宁放下筷子,托着腮看向陈梨雪,语气带着点好奇和离愁别绪:“小梨子,马上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呀?”
陈梨雪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毕业后的去向?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迷茫。
她似乎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家族的责任像一座无形的山,而内心深处的渴望又模糊不清。
“还没太想好,”她如实回答,声音平静,“可能会去考研吧,换个城市看看。”
她抬眼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任子俗挠挠头,一脸苦恼:“我爸妈想送我出国再镀层金,你们知道的,我还不想那么早被关进公司笼子里当社畜!”
庞泊宁神色沉稳,早己规划清晰:“我会去海外拓展学业,同时接手家族在海外的部分业务,提前练手。”
陶子奕言简意赅:“毕业进公司。”
陶宁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依赖:“小梨子当然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啦!
哎呀好啦好啦!”
她挥挥手,试图驱散开始弥漫的离别气氛,“今天说好是庆祝的,别聊这些沉重的了!
来来来,举杯!
今晚不醉不归!”
青春的肆意在酒杯碰撞声中流淌。
然而,欢愉的代价在次日清晨准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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