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寄存处）码了一整天字，沐枫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翻遍通讯录，也不知道能找谁。
除了班里那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
“我说刘大脑袋，就您那全面均衡发展但门门不精的德性，还好意思说我呢！
我好歹生物单科能打啊！”
“那总分不也才五百出头？”
“我生物单科区排第二！
你有吗你！”
“你码了个？
的又不是第一，你以为你是李宗伟啊！”
屏幕那头的吐槽还在噼里啪啦地往外蹦，沐枫却觉得眼前的字开始重影，指尖发僵。
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赶稿，这会儿松懈下来，疲倦就像潮水一样没顶而来，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电子屏幕的焦糊味。
他强撑着又贫了两句，但打字的手指像灌了铅，按下去就懒得抬起来。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没了声。
他脑袋一歪，脖颈又酸又硬，手机“咚”地一声从掌心滑落，重重砸在锁骨上，钝痛让他哼了一声，却连伸手揉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窗帘没拉严，路灯的光晕斜斜地切进来，落在他半张脸上。
他眯着眼，迷迷糊糊地想：我什么时候换了这么硬的床垫……这枕头怎么一股……陌生的洗衣粉味儿……念头还没转完，黑暗就彻底吞没了意识。
……“——啊！”
沐枫猛地从梦中惊坐而起，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他茫然地环顾西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家具、陌生的气味……一切都在强烈地冲击着他的认知，让他一时怔忡，分不清是梦是醒。
“什么破梦，吓死我了……”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低声嘟囔，试图驱散脑海里残留的噩梦碎片——可下一秒，他动作顿住了，声音卡在喉咙里。
等等。
这房间……这根本不是他的房间。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一声清亮却带着火气的女声就从门外穿透进来：“沐枫！
你要死啊！”
沐枫下意识回嘴：“我去……我干什么了？”
“你东西乱丢到我这儿来了！
你自己说怎么办！”
“啥东西啊？”
一段陌生的记忆忽然涌入脑海，涨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根本没工夫细想，整个人还是懵的。
谁啊这是？
管他呢，晚上再说，先看看怎么回事！
他趿拉着拖鞋循声走过去，一眼就看见地上那件黑色短袖。
“谁把我衣服扔这儿了？”
“你承认这是你的了？”
女孩声音扬高了几分。
“苏沐秋你等等，”沐枫扯了扯自己身上的T恤，“那你看看我穿的这件又是谁的？”
等等，我怎么知道她叫啥的？
不对，她又怎么知道我叫啥的？
苏沐秋没接话，只嫌弃地撇嘴：“它就像一坨石似的瘫在这儿，恶不恶心啊！”
“关我屁事！
再说了——别吵了！
下来吃饭！”
楼下传来大母亲的声音，干脆利落，瞬间掐灭了战火。
兄妹俩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总算暂时休战。
“天天吵，有什么可吵的？
你俩关系不是挺好嘛，一出家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在家就尽计较这些鸡毛蒜皮？”
大母亲显然没打算贯彻“饭前不训子”的老规矩，筷子还没动就开始念。
沐枫和苏沐秋默契地同时低头扒饭，左耳进右耳出。
大母亲，本名秦晩柠，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只是两家父母之间有些掰扯不清的往事，明面上说是关系好，实则不太和睦，阴差阳错之下，沐枫和苏沐秋就这么住进了秦晩柠家里。
“你俩自从住过来，就没消停过。
出门倒是演得比谁都亲，在家就不能互相包容点？
还有……”（略去吃饭细节和唠叨）“好了，今晚你们那个大忙爹就回来了，记得好好打招呼。”
“知道啦。”
两人异口同声。
饭后上楼，各回各屋的瞬间，苏沐秋瞅准机会，一把掐住沐枫的腰。
“你干嘛？！”
“死沐枫！
你还没说清楚你衬衫怎么跑我屋里来的呢！
敢撒谎我掐死你！”
苏沐秋瞪圆了眼睛，一副“你不说清楚就没完”的架势。
“苏大小姐，您这漂亮脸蛋都快皱成植物大战僵尸里的窝瓜了！”
沐枫强忍着笑，故意拖长了调子，“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承认那是我的了？”
“我不管！”
苏沐秋首接发力，把人硬拽进自己房间，“你敢说你没偷偷进过我屋？”
“我当然敢！
身正不怕影子斜！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少废话！
你自己看，这不是你的难道是——”她话音戛然而止，拎起衣服仔细看了眼，“呃……好像……是我的……好你个苏沐秋！
兴师问罪搞半天，原来是你自己栽赃嫁祸！”
“嘿嘿，好哥哥～错怪你啦～”苏沐秋瞬间变脸，扯着沐枫的胳膊左右摇晃，嗓音腻得能榨出糖水，摆明了是要恶心他。
沐枫偏偏就吃软不吃硬——虽然太软的他也受不了。
“靠！
别来这套！”
他一边后退一边试图挣脱，可苏沐秋步步紧逼，“离我远点！
啊啊啊啊啊啊！”
“错了嘛～滚啊！！！
你是我姐！
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切，瞧你那点出息！”
苏沐秋立刻收起撒娇表情，一脸得逞，“吓死你！”
“呸！
不就比我大几个月吗！
嘚瑟什么！”
沐枫甩下这句话，闪身逃回自己房间。
谁要跟她计较！
麻烦精！
“但是……”沐枫瘫在床上，内心哀嚎，“这到底是哪儿？
我怎么就能这么熟练地在这儿生活？？？”
至于吵架……完全是肌肉记忆！
不过她那招真是够恶心的……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他眼睛一闭，首接去见周公。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沐枫吓得首接从床上弹起来：“我靠苏沐秋你屁股痒是不是！
不会用手敲门啊！”
“……爸回来了。”
“我亲爱的老父亲！”
下一秒，沐枫首接从床上消失，只剩一道残影冲下楼梯……“老张啊，这次能待半年，你可得多陪陪孩子！”
秦晩柠脸上带着笑，对张恒絮叨着家常。
“你是我滴老父亲！
我最亲爱滴人！”
沐枫一边荒腔走板地唱着，一边张开双臂飞扑过去，结结实实撞进张恒怀里，差点把人撞出内伤。
“臭小子！
我才出差多久？
不想我回来也不至于这么谋杀亲爹吧！”
张恒嘴上骂着，手却一下下拍着沐枫的背，脸上笑容止不住。
“那我呢？”
苏沐秋站在一旁撇嘴。
“你是个啥！
我爹是我兄弟！”
沐枫扭头冲她嚷嚷。
“臭小子，哪个混蛋教你这么说话的！”
张恒突然板起脸。
沐枫吓了一跳，立马认怂：“老爹我错了，我就开个玩笑，嘿嘿……”一阵说笑过后，客厅里的气氛暖融融的。
张恒兴致很高，又拉着秦晚柠说了好些出差路上的见闻。
沐枫和苏沐秋表面上听着，暗地里也没少在沙发后面用脚丫子互踢，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首到被秦晚柠一人瞪了一眼才消停。
“行了行了，俩猴孩子明天还上学呢，赶紧洗漱睡觉！”
秦晚柠发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知道啦，妈。”
苏沐秋率先应声，踢踢踏踏地往楼上走。
沐枫愣了一下，那句陌生的称呼在舌尖滚了一圈，才有些生涩地跟着喊：“哦……妈，晚安。”
又扭头对张恒，“爸，晚安。”
张恒笑着挥挥手：“快去快去！”
回到房间，沐枫把自己摔进床铺，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心里那点不真实感又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妈……爸……这称呼叫出口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生疏感包裹了他。
脑子里那些记忆碎片告诉他，秦晚柠对他们极好，担得起这声“妈”，而张恒虽然忙碌，却也真心疼爱他们。
可对他这个“冒牌货”来说，这一切都像踩着棉花，软和，却让人心慌。
“不管了，睡觉！”
他拉起被子蒙过头，决定贯彻“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这一觉睡得黑沉，连梦都没做。
首到——“沐——枫——！
你死定了！！！
闹铃响八百遍了你是猪吗！！！”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敲门声（谢天谢地这次没踹门）和苏沐秋堪比警报器的咆哮，沐枫再一次从床上弹射起步。
“起了起了！
催命啊！”
他手忙脚乱地蹦起来，抓过床尾叠得整齐的校服就往身上套。
这肯定是秦晚柠，哦不，是妈昨晚悄悄拿进来的。
鸡飞狗跳的清晨拉开序幕。
卫生间里，两人为了谁先刷牙差点又上演全武行，最后以沐枫嘴里还叼着牙刷就被苏沐秋强行推出门口告终。
餐桌上，煎蛋金黄，小米粥冒着热气，秦晚柠正把温好的牛奶递给他们。
“谢谢妈。”
沐枫接过杯子，这次叫得顺口了些。
“快吃吧，路上小心。”
秦晚柠笑着叮嘱，又给苏沐秋理了理有点歪的领结。
苏沐秋三两口喝完粥，抓起书包就催：“沐枫你快点！
磨蹭死了！”
“来了来了！”
沐枫把最后一口煎蛋塞进嘴里，抓起书包追出去。
清晨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并肩走在小区路上的两人身上。
苏沐秋步子迈得飞快，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喂，你等等我！”
沐枫快走几步跟上，“走那么快投胎啊？”
“跟你这种懒猪一起走真是丢人！”
苏沐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脚步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路过小区门口的早餐摊，香气扑鼻。
沐枫肚子里的煎蛋好像瞬间就消化完了，眼神忍不住往那边飘。
苏沐秋斜他一眼：“没吃饱？”
“……有点。”
“饿死鬼。”
她嘴上嫌弃着，却停下脚步，从书包侧袋掏了掏，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豆沙面包，没好气地塞到他手里，“喏，妈非让我多带一个，便宜你了。”
沐枫捏着还带着点温度的面包，愣了一下，心里那点异样感又被这种熟悉的、别扭的关心给冲淡了。
他咧嘴一笑：“谢了啊……姐？”
苏沐秋像是被这个称呼肉麻到了，抖了一下，嫌弃地搓搓胳膊：“快吃！
堵上你的嘴！
少恶心人！”
沐枫嘿嘿笑着，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豆沙馅儿溢了满嘴。
走进校门，喧闹的人声瞬间包裹过来。
沐枫正努力消化着脑子里的校园布局图，一个有点微胖的男生就从后面猛地扑上来，一把搂住他脖子：“枫哥！
可以啊！
昨天生物卷子最后那道题你真做出来了？
老刘今天肯定得把你当典型夸！”
沐枫被撞得一个趔趄，脑子里的信息库立刻匹配成功：刘洲，外号刘大脑袋，原世界一起打游戏互喷的损友，这里居然是同班同学+死党。
他肩膀一抖，熟练地把那家伙的胳膊甩开，得意道：“废话！
区区一道大题，能难倒我？
不像某人，全面均衡，稳定发挥——稳定发挥在班级平均线以下是吧！”
刘洲接茬接得无比自然，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贱兮兮地笑起来。
这感觉熟悉得要命，仿佛昨天还在隔着屏幕互骂菜鸡。
沐枫心里那点忐忑又安定了几分。
看来就算世界变了，某些孽缘还是坚不可摧。
走进教室，粉笔灰和青春期的汗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独属于校园的气息。
沐枫凭借身体记忆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刚放下书包，前座一个男生就转过身来，递给他一本笔记：“枫子，昨天数学课的笔记，你说你没记全，给。”
沐枫脑子里叮一声：王涛，数学年级状元，脾气好。
“太感谢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接过笔记，双手合十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王涛被逗笑了：“少贫，快点看完还我。”
“保证完好无损！”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好像真的就融入了这里，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开着玩笑，甚至能准确地在老师踏进教室前掏出正确的课本。
上课铃响，语文老师抑扬顿挫地讲着古文。
阳光透过窗户晒得人暖洋洋，沐枫昨晚没睡够，听着听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就在他脑袋快要进行自由落体的瞬间，一个小纸团从旁边飞过来，精准地砸中他的鼻梁。
他瞬间清醒，龇牙咧嘴地扭头。
旁边座位的苏沐秋目不斜视，仿佛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只有嘴角那一丝极力压抑的弧度出卖了她。
沐枫偷偷展开纸团，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猪头，旁边写着：”口水快流到桌子上了，笨蛋！
“他忍住笑，拿起笔，在猪头下面添了俩字：”反弹！
“然后又画了个箭头指向旁边，写上：”是你看的入迷了吧？
“把纸团扔回去，他果然看到苏沐秋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然后一个小橡皮屑精准地弹到了他的脑门上。
沐枫揉着额头，转回头，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旁边女孩微微泛红的耳廓上。
嗯，这个新世界……好像……真的还挺不赖的。
至少，甜度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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