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第三遍的时候，沈灏清才猛地从被窝里弹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向手机屏幕，7:16的数字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完了完了完了！”
沈灏清一把扯下睡帽，乱蓬蓬的短发像被电击过似的炸开。
他不顾形象的，单脚跳着穿校裤时撞到了书桌角，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镜子里的他面容扭曲，左脸颊还留着枕巾的印子，活像被人揍了一拳。
“灏灏！
你的豆浆！”
沈母在厨房喊道。
“不喝了！”
沈灏清抓起书包冲出门，差点被玄关处的鞋子绊倒，还好及时扶住了柜子，不然就摔倒了。
九月的晨风带着未散的暑气扑面而来，他这才发现校服衬衫的第二颗扣子系错了位置。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沈灏清奔跑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支离破碎。
路过小区门口的早点摊时，炸油条的香气勾得他胃里一阵绞痛。
昨晚熬夜补暑假日记的报应来了——他居然在开学第一天就要迟到，沈灏清在心里默默想到，这下又要被老班请去办公室‘喝茶’了。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市一中的灰色教学楼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校门口的值周生正在收迟到登记表，沈灏清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他悄悄放慢脚步，假装镇定地捋了捋头发，收起脸上的慌张，从容的往学校门口走去。
“还有三分钟，还来的及”。
他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却在抬头的瞬间撞上了一堵人墙。
碰撞的冲击力让沈灏清踉跄着后退两步，怀里的笔记本和文具盒哗啦散落一地。
他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男生逆光站着，晨曦给他镀了层金边，却看不清表情。
“对不起。”
男生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薄荷清冷而又温柔。
沈灏清蹲下去捡东西的手在发抖。
他的黑色笔记本摊开在水泥地上，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那些他熬夜写的故事片段，那些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的胡思乱想。
其中一页上还画着潦草的插画：一个长着翅膀的男孩站在教学楼顶。
“这是你的？”
男生弯腰捡起笔记本时，袖口掠过一阵松木香。
沈灏清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停在那幅插画页，呼吸瞬间凝固。
他一把夺回本子，指甲在封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沈灏清！
又是你！”
班主任张老师的怒吼从校门口炸开。
沈灏清浑身一颤，笔记本再次掉在地上。
这次它被男生的运动鞋踩住，留下一道清晰的灰印。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还站在这里谈恋爱？”
张老师踩着高跟鞋走来，金属眼镜框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看看你的头发！
像什么样子！
这是什么发型？
也不整理一下。
跟鸟窝一样，你都这么大了，一点形象也不注意，班里平时分都是这样扣光的！”
沈灏清的耳根烧了起来。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球鞋，发现左脚鞋带松了，像条死蛇瘫在地上。
周围己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老师，而在看不见的地方，路远松正拿着他笔记本偷偷写着什么，再写好之后，将笔记本放回原地。
“老师，是我问路耽误了他。”
路远松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灏清惊讶地抬头，第一次看清男生的脸，右眉骨上一道浅疤，嘴角微微下垂，有着一双丹凤眼，那双丹凤眼尾端微微上扬，在眼睑处晕开一抹淡青，像是长期睡眠不足的痕迹，右眼内眼角处还缀着一颗几乎不可见的泪痣。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张转学证明，那张转学证明的边缘己经微微卷曲，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阳光透过纸背，隐约可见教务处印章的轮廓。
“路远松？
高三（7）班的转学生？”
张老师的语气瞬间缓和，对不起，误会你们俩了，那快进去吧，早读要开始了。
男生点点头，转身时校服外套的拉链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光。
他临走前忽然回眸，意味深长的看了沈灏清一眼，眼尾那颗泪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沈灏清的视线不由自主被那张校卡吸引，照片里的男生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前。
虽然只是浅浅地勾着嘴角，但眼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却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阳光透过塑封，在照片上洒下细碎的光斑，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中。
“还愣着干什么？”
张老师揪住沈灏清的衣领，“全班就等你一个！”
沈灏清小声说着，那个新来的转学生也不是也没进教室吗！
“你说什么？”
张老师质问他说。
“没有没有，我说张老师最漂亮，最漂亮！”
教室里，西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射来探照灯般的目光。
沈灏清的同桌宋彦冲他挤眉弄眼，后排的男生发出夸张的咳嗽声。
沈灏清缩着脖子溜到座位上，发现桌洞里放着他的黑色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你的翅膀画反了。
——路远松这是？
刚刚那个人写的，但是他是什么时间写的啊，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
沈灏清在心里想道。
路远松站在讲台上，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肩头镀了一层金边。
他说话时喉结微微滑动，右手无意识地把玩着胸前的校牌——金属链条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讲台下第三排的女生悄悄把手机藏在课本后，摄像头对准了他的侧脸；后排两个男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一人用笔帽戳了戳前桌的后背，压低声音说了句“装什么装”。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深秋的溪水，清冽中带着几分凉意。
当他说到"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时，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可那双丹凤眼里却看不出丝毫笑意。
沈灏清注意到他说话时左手始终插在口袋里，而路远松左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画着笑脸涂鸦的糖纸。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落在讲台边缘。
路远松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那片叶子正好被风吹起，擦着他的指尖划过，像是一个未完成的触碰。
第一节课没有什么任务，老师简单分配了一下班长和课代表。
当宣布班长竟是刚转来的路远松时，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沈灏清看见前排的女生偷偷回头打量那个转学生，笔尖在课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后排几个男生交换着不解的眼神，有人撇着嘴用气音说了句“凭什么”。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路远松的课桌上，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稳定得像是在数秒。
沈灏清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极短，指关节处有几处细小的疤痕，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白色。
班主任张老师用教案拍了拍讲台，粉笔灰在光束中飞扬。
“安静！
路远松同学在原来学校就是优秀班干部，我相信他能胜任。”
他说这话时，目光看向路远松。
沈灏清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中性笔，笔杆在指缝间翻飞出一道银色弧光。
窗外梧桐的枯叶擦过玻璃，发出细碎的刮擦声，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盯着自己左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那里随着笔杆的转动若隐若现，如同他此刻不安定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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