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崖的风裹挟着碎冰般的寒意,卷得崖边千年古梧的叶片簌簌作响。
付阙儿缩在被岁月蛀空的树洞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柏黎族戒指。
洞外传来的斥骂声像淬毒的冰锥,一下下扎进耳廓。
“你个外门弟子有什么本事,整天带着柏黎族的戒指招摇什么?
借我戴几天你还不答应,真是不识好歹!”
阿根系的胖弟子踹了踹树干,“不如我去跟管事嬷嬷讲下个月把你打发去后山喂猪好了!”
“偷来的戒指也敢戴,青梧峰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脚步声渐远后,付阙儿才松开紧咬的下唇,铁锈味在舌尖弥漫。
她摊开布满薄茧的手,掌心那道灵根印记黯淡如死灰——她资质真的很差,灵脉没有一点觉醒的痕迹。
这样的她,真的能找到母亲遗落的灵佩吗?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戒指,爹爹临终前的话语又在耳畔回响:“阙儿,不要忘记你的母亲,不要忘记你的使命,带着它,去找守道人,想办法活下去。”
如今她早己无家可归,青梧峰是她唯一的栖身之所。
风穿过叶隙,送来演武场的剑气破空声。
付阙儿悄悄探出头,内门弟子驾驭飞剑掠过天际,衣袂翻飞如谪仙,阳光在他们身上镀着金边。
那样的光芒,她也想要。
儿时的她总趴在演武场的栏杆上,看师兄师姐们御剑飞行,以为眼前的天地便是全世界,以为自己也能成为母亲那样的大英雄。
可现实是,三年来每次引气入体,经脉都像被万千钢针穿刺,灵根印记始终黯淡无光。
深吸一口气,她拍掉身上的尘土,从树洞里钻出来。
拳头在袖中握得死紧,哪怕每次引气都疼得冷汗涔涔,她还是朝着后山练气坪走去。
“我接受平庸,但绝不妥协。
柏黎族人从不会认输。”
三个时辰的静心修炼,仿佛全身骨头都碎过千百次。
傍晚拖着灌铅的双腿往习舍走时,付阙儿的眼眶终究红了。
正当她想放任自己倒在地上时,一只温暖的手及时扶住了她。
“阙儿!”
琨诺把半块麦饼塞进她手里,眼眶通红地道歉,“对不起,午时被嬷嬷留下对账,没护着你。
明天我就去找那些人算账!”
付阙儿停下脚步,笑着摇头:“跟那些头脑简单的蠢货计较什么呢?
别人念在阿根系的面子上对他们尊重一点,他们西处找打,迟早惹祸上身。”
“我真的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就是练功太累了。”
“要不我背你回去吧,到习舍给你按摩按摩。”
付阙儿摇了摇头,两个瘦削的身影越靠越近,手掌在对方脊背轻轻摩挲,倒分不清是谁在安慰谁。
良久,付阙儿才找回力气,声音轻得像风:“琨诺,我要走了。
我得早点完成我的使命,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要去找母亲的灵佩吗,想想觉得不如早点启程呢。”
“什么?”
琨诺猛地攥紧她的手腕,“这么突然?
你要去哪?
是不是他们逼你走的?
我去告诉师父!”
“没人逼我。”
付阙儿掰开她的手指,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几天想了很多,留在青梧峰确实是浪费粮食。
我想去找守道人,这是爹爹的遗愿,也是我唯一的路。”
“那我跟你一起去!”
琨诺斩钉截铁,“你去哪我就去哪,带上我,我可以保护你啊!”
“你没必要这样。”
付阙儿眼眶发热,“你留在这儿能安稳修炼,跟着我只能流浪。”
“我有实力保护你,我知道你想成为像你母亲那样的英雄,可是谁说英雄一定要孤身一人?”
琨诺把麦饼往她嘴里塞了塞,眼神亮得惊人,“你要找灵佩,我陪你翻遍千山万水;你要对付恶人,我帮你拔剑出鞘。
当年你把偷藏的丹药分我一半时,就该知道甩不掉我了。”
月光从梧桐叶缝漏下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流淌。
付阙儿咬着麦饼,咸涩的泪水混着麦香咽进肚里。
次日天未亮,琨诺给师父留下一封信,两个身影就背着简单的行囊溜出了青梧峰。
琨诺偷偷塞给她一个布包,打开竟是满满一包伤药和几块压缩的干粮。
“我攒了半年的月例呢。”
琨诺挠挠头,“听说外面的妖兽很凶,这个护身符你带着,我亲手做的!”
付阙儿握紧温热的护身符,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忘川崖的风似乎不再那么冷了,掌心的戒指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她重新燃起的心跳。
“先往南走,我听爹爹提起过一个地方——雾隐山脉。”
她望着远方的山峦,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琨诺,我们出发吧。”
晨光中,两个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身后是她们曾仰望过的仙途,身前是未知的江湖与希望。
付阙儿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荆棘,但她知道,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风掠过发梢时,她仿佛听见母亲的声音在风中轻吟:“柏黎族人的血脉里,从来都流淌着不屈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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