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蹲在霉湿的墙角,指尖捻着欢宜香燃尽的残灰。
三日前重生醒来时,她发现这具身体左手掌心多了道月牙疤——正是前世被甄嬛护甲划伤的旧痕。
"年大将军壬寅年腊月廿三陨落。
"她在青砖上勾画西域地形图,用香灰标注出准噶尔突袭路线。
寒风穿过窗棂的刹那,华妃闯入时簪环未卸的叮当声己至:"冷宫贱婢也配妄议军机?
"朱钗抵喉的瞬间,安陵容将香灰抹在《后汉纪》某页:"娘娘不妨看看永寿宫送来这本史书。
"书页间夹着朵干枯的夕颜花,正是年羹尧战死当日,敦亲王嫡女及笄宴的装饰。
寒风裹挟着潮气穿透窗纸,安陵容腕间青玉镯磕在砖面发出脆响。
三年冷宫磋磨出的薄茧划过青砖,西域三十六国的地形在香灰里渐次铺开。
前世记忆如针刺入太阳穴——年羹尧战甲染血的画面与准噶尔骑兵突袭的蹄声重叠,她将最后一点香灰点在巴里坤湖的位置。
"贱婢安敢妄揣军机!
"鎏金护甲掀起的掌风擦过耳际,安陵容后仰避开要害,左颊仍被簪尾扫出血痕。
年世兰猩红织金马面裙掠过满地香灰图,孔雀石护甲掐住她下颚:"冷宫腌臜地,倒养出个女诸葛?
"喉间血腥翻涌,安陵容垂眼盯着华妃腰间双鱼玉佩。
那玉料出自和田墨玉河,正是年羹尧上月平定回部时收缴的贡品。
前世此玉在敦亲王谋反时碎裂,碎玉轩埋石榴树根的密函便用这玉匣盛装。
"嫔妾听闻,西北大营的八百里加急昨夜刚至。
"她指尖抵住《后汉纪》书脊,夕颜花瓣从泛黄纸页滑落,"若嫔妾没记错,敦亲王嫡女的及笄宴,该用牡丹纹缠枝盏才是。
"华妃瞳孔骤缩。
那干花压在"董卓焚洛阳"章节,暗红纹路恰似血沁玉——三日前兄长密信提及,敦亲王以贺嫡女及笄为由,向年府赠了十二尊血玉雕。
此事绝无外人知晓。
冷宫漏刻的滴水声突然凝滞。
安陵容看着华妃护甲深深掐入书页,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字句上留下月牙形破口。
前世甄嬛正是用这话挑动帝心猜忌,如今这道裂痕将成为年氏倾覆的楔子。
"永寿宫送书的小太监,左手虎口有墨渍。
"安陵容拢紧褪色夹袄,呵出的白雾模糊了沙盘轮廓,"年大将军奏折上的朱批,近来可是换了松烟墨?
"华妃猛地后退半步,珊瑚耳坠在苍白的颊边乱晃。
兄长上月家书确曾提及,皇上将惯用的徽墨改作松烟,称此墨合西北肃杀之气。
冷宫罪妇如何得知御前笔墨更替?
梆子声穿透宫墙,西执库太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安陵容迅速抹乱香灰地形,在砖缝藏入半片夕颜花瓣。
待得华妃察觉时,她己跪坐在霉烂的蒲团上,捧着破旧《女则》喃喃诵念。
"好个狐媚子!
"华妃甩袖将书册扫入炭盆,火星迸溅间瞥见某页批注——"壬寅年腊月廿三,雪夜赐金丝炭"。
那正是兄长平定青海的捷报日,皇上亲赐的八十车银骨炭仍堆在翊坤宫库房。
铜盆翻倒的巨响惊飞檐上寒鸦。
安陵容在烟灰中蜷缩成团,耳畔响起华妃压低的威胁:"若让本宫发现你构陷年氏......"未尽之语随貂裘摩擦声渐远。
安陵容数着廊下积水滴落的次数,首到酉时三刻梆响,方从梁上鼠洞摸出半截蜡烛。
烛泪滴在青砖隐纹处,渐渐显出门钉排列——神武门戍卫换岗的时辰,与前世记忆分毫不差。
她蘸着唾液在墙根勾画,太医院脉案第三本第七页的折角化作八卦方位。
温实初请脉的路线忽与某条暗道重合,那是端妃宫中通往外朝值房的秘径。
碎玉轩移树当日,这条路上会出现三车岭南红土。
寒风卷着雪粒扑灭残烛,安陵容将夕颜花灰烬抹在窗棂裂缝。
月光透隙而过,在地面投出扭曲的"癸卯"字样——来年惊蛰,西阿哥垫床脚的《资治通鉴》将显出血书,而此刻那孩子正在景阳宫偏殿,就着馊饭临摹潼关布防图。
五更鼓响,安陵容枕着《后汉纪》阖眼。
陈皮梅子的酸涩在舌尖漫开,恍惚又见甄嬛将那碟毒点心推至眼前。
而今生第一枚棋子己然落下:华妃袖口沾染的夕颜花粉,明日会出现在景仁宫新贡的苏绣枕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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