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乞儿做夫君

我头也不回地离了上京，开了间肉包子铺，捡了个乞儿阿野。

眼看我就要过了二十三，我这辈子也不想嫁了。

只想去父留子，自己养个小娃娃。

阿野，你看隔壁家王公子怎么样?皮肤白皙，腰细腿长。

姐姐，王公子好男风，不喜欢女子的。

那开书寓的程先生呢?斯斯文文的，饱读诗书，应该很聪明吧。

姐姐，程先生考秀才考了十年都没考上，脑子不灵光的。

那你觉得小陆师爷怎么样?好歹算个小官吧。

姐姐，小陆师爷买官卖官，人品堪忧啊。

那……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我还想生个粉粉糯糯的女儿呢

阿野认真地看向我:

姐姐，有人说做过乞儿的男子是天生的旺妻命，包能生女儿的……

1

燕北侯府，我吩咐侍女们把衣服熏上雪中春信。

萧景珩出去行军打仗，已经三个月未回了。

我一遍遍读着他给我的书信，愉悦之心藏也藏不住。

萧景珩回来时，我早已梳洗打扮一新，在长廊上与他抱个满怀。

阿珩，你回来了。

萧景珩揽紧了我的腰，便把我打横抱入了寝阁。

今日的他，在床上分外沉默、暴戾。

我几度承受不住跟他求饶，他都置若罔闻。

完事之后，萧景珩和我一同沐浴，他神色疲倦，淡淡地道。

迎照，我要娶妻了。

下月初一，姬山郡主嫁入侯府，掌府中事。

我心中一冷。

七年前，我是秦淮河畔的上行行首，被萧景珩看中做了他的金丝雀。

原本，我也是没有要对萧景珩付出真心的，无奈他待我真的很好。

七年来，侯府里除了我没有任何其他女子。

除了名分，萧景珩几乎给到了我想要的一切，温柔体贴、细腻温存。

以至于让我忘了，我只是他养的金丝雀。

那……谨照先恭喜侯爷了……

我蓦然垂下头，看到自己遍布全身的吻痕。

沉了沉肩膀，把自己浸在馥郁的花瓣里，不想再让他看半分。

萧景珩眸色恍然顿了顿，艰难地张口道。

姬山善妒，眼里揉不得沙子。

我准备先让你给中淮做名义上的妾。

等过几年，姬山有了孩子，我再把你接回府中。

我蓦然抬头，萧景珩口中的薛中淮是伯爵府世子。

前些时日，他趁萧景珩不在时调戏过我。

若我入伯爵府，定如羊入虎口。

侯爷，迎照不想做世子的妾，迎照想出侯府。

萧景珩脸色冷白，目光变得微寒。

你要离开我?

2

萧景珩设宴，燕北的公侯伯爵和军中部属齐聚一堂。

夜里，我还是被侍女叫醒了。

林小姐，侯爷让你去弹奏一曲。

侍女面色为难，以往七年，萧景珩从不会叫我陪侍这种宴席。

我重新梳妆，抱着素琴便到了厅堂，数十双眼睛都齐齐盯着我一个人。

姬山坐在萧景珩身旁，她看起来英姿飒爽，如皎皎明月。

林行首果然倾国倾城，名不虚传。怪不得让一向不近女色的侯爷，沦陷了七年。

我入侯府后，曾有位禁军总督唤了我一声行首。

萧景珩当场与他翻了脸，睚眦必报找了他好几年麻烦，为此闹得满城风雨。

如今的他却喜怒不显，一言不发。

姬山笑了下: 林行首当年在秦淮河畔也是一曲千金，万人流连。不如今日为我们也弹奏一曲?

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知道在他们心里，我不过是个可供玩乐的女子，但我并不在乎。

我在乎的只有萧景珩一人。

我和姬山同时看向萧景珩，他沉默不语，姬山飒爽地一笑。

阿珩，是我扰了林行首清梦，让你心疼佳人了吗?

郡主玩笑了，不过弹奏一曲而已。他目光微沉，顿挫地看向我。

迎照，郡主让你弹，你便弹吧。

我叹息一声，终是抚了一曲。

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和萧景珩的结局。

每次午夜我哭醒时，萧景珩都会揽我入怀，笑我痴傻。

他总是说，我定会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夜里，萧景珩的唇却抿成了一条线。

如今，出府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迎照，我给你三万两银子。

若你生下孩子，是男孩便额外奖你一万两，女孩便额外奖你五千两。

但，绝不可以告诉他人那是我萧景珩的子嗣。

你必须把他们藏好。

我看着萧景珩，心如死灰。

原来这就是侯爷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若是如此，那我还要十座旺铺、三千亩良田和三进三出的雅宅。

萧景珩眸色幽深地看向我，顿了半刻，讽刺道:

上行行首，果然很贵。

我眼底一热，莞尔一笑。

是啊，我一向很贵的，难道侯爷今日才知?

萧景珩滚了滚喉结，将目光落向别处。

明日我让忠伯把银子和地契都给你，你也该知足了。

萧景珩和姬山成婚那天，上京张灯结彩，熙熙攘攘，万人空巷。

人人都称他们檀郎谢女，珠联璧合。

夜幕下，我与买家们一手银票一手契约。

我带着萧景珩的十万两银子。

头也不回地逃出了京城。

3

我费尽周折，绕开了萧景珩的人，化名安素在上虞落脚。

我在这买了座二层的小宅子，又养了两个苏州娘姨。

我先在自己家门口支了个包子摊，小试牛刀。

很快，上虞便人人都知道。

这里来了一个恍若谪仙的安娘子，做的包子狗连都不乐意吃。

一日，地痞胡二落了一个包子，刚好滚到了路边乞儿面前。

那乞儿伸手拾起了满是泥点的包子，把它往自己嘴里塞。

胡二瞥见之后，上前就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得吐了血。

臭要饭的老子这包子就是喂狗也不会给你。

胡二把地上的包子扔给了旁边的小黄狗。

小黄狗闻了闻，却一口也没动，面色嫌弃地跑了。

……

唉?小黄你别跑……

你怎么不吃……

是我做得不好吃吗……

我骤然有些失落。

胡二身旁的几个跟班嬉笑着。

他们发现那乞儿颈间有一枚贝壳吊坠。

这是啥?看着还挺新鲜的。

别碰我那是我阿娘留给我的，还我

胡二要走，却被那乞儿死死抱住了腿脚。

乞儿上口就是狠狠一咬，把胡二的腿咬得鲜血淋漓。

啊

胡二不禁吃痛。

几人见状，更对乞儿拳脚相加，把他往死里打。

二爷，他一个小孩儿，您何苦跟他计较?

胡二看了看我，笑了笑。

呦，安娘子真是心善。

但我胡二要打谁，旁人也管不着啊。

我拿出了十两银子。

二爷，我管得着吗?

胡二一看这银子，愣了愣。

管得着，管得着，您才是爷

我从胡二的手里拿过了那吊坠，重新放回了乞儿手里。

别怕，这吊坠在这呢，丢不了。

乞儿抬眸看我，一双澄明的眼像是被溪水涤过一般，看得人心尖一窒。

谢谢姐姐……

4

乞儿名叫穆野，今年十六岁，可看着不过像十四五岁的孩子。

站都站不稳，病怏怏的。

之前上虞地震，丰惠、余姚接连闹饥荒，他家十口人全被饿死了。

只有他，一个人沿街乞讨，走到了上虞。

身上全是裂开的口子和伤痕。

我、徐姨、常姨把他搀扶进了家里，先给他上了药，又让他自己好好洗了个澡。

等他从盥洗室里出来的时候，徐姨和常姨都看愣住了。

那是一张令人很难不记住的脸。

漆黑的眼，直峭的鼻梁，黝黑的皮肤，还有因饥饿微微凹陷的面颊。

莫名带着些清冷倔强的味道。

哎呦，这小伙子这么好看啊……

许过人家了吗?

穆野不好意思地看向徐姨和常姨: 没有……

我拿着流萤小扇，遮住了脸，忍不住笑。

你们把他吓坏了。

徐姨和常姨这才收敛住自己，笑了笑。

小伙子你别害怕啊，我们不是坏人。

我们就是看你好看，忍不住夸一夸。

眼前的少年肚子空空响着，我便给他上了两屉新出炉的肉包子。

穆野坐下，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不蘸醋，也不蘸辣椒油，就空口吃。

看得我这个天天做包子的人，都有些眼馋了。

小兄弟，有那么好吃吗?

他顾不得烫，一字一句地道。

姐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徐姨和常姨莫名其妙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

我却心下一暖，来了热情。

对嘛，我就是很会做包子的。

我盈盈一笑。

还有呢，这包子要多少有多少。

5

穆野就这么留下来，做我包子铺的伙计，帮我把包子改良了不少。

他几乎不怎么说话，做的事情却不少。

总是很早起，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院子里的柴火，被劈得整整齐齐，放在架子上。

水缸里的水，也全被填得满满的，徐姨和常姨都对他十分满意。

我陆续在上虞开了几间酒楼和钱庄，手里的钱，就像自己生出了嗅觉一样。

贪婪又急躁，越生越多，越生越快。

近来天气大旱，沿海倭寇横行。

一连屠了几个沿海小镇，上虞也发生了几起越货杀人的事。

为了安全起见，我开始教穆野萧氏剑法。

院落里，我出剑回眸的一瞬，发梢不小心蹭到了那少年的喉结。

他猛地捻动了下喉结，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慌乱，耳根薄红。

阿野，你没事吧?

少年恍然垂了眸: 没事。

曾经，我也为了取悦萧景珩，练了一手行云流水、气势如虹的萧氏剑。

想不到如今却可以教人来防身。

穆野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做他的师父让我十分有成就感。

他转眼就到了十七的年纪。

长高了很多，皮肤也白了很多，已然脱胎换骨，出落得风姿拔萃。

平日里，穆野帮我管着包子铺和酒楼，成为了人人艳羡的小穆掌柜。

他生辰时，我亲手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少年轻轻戳了戳面里黄澄澄的水煮蛋，双手捧着碗，却并不动筷子。

阿野，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姐姐，我舍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快吃，吃了可以长命百岁。

阿野听了这话，才把那碗面大口大口地吃得干干净净的。

姐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下，我最喜欢听别人夸我厨艺了。

徐姨和常姨就在一旁看着，表情抽搐，啧啧称奇。

徐姨、常姨，你们俩要吃我做的长寿面吗?锅里还有。

不不不，素素，今儿是阿野生日，那面都是阿野的，没人跟他抢。

素素，还是阿野有口福，这福啊只能他享。

少年目光灼灼，眉宇之间已带着掩藏不住的英气。

看向我，眼睛弯弯地一笑。

看着他如今茁壮成长，意气风发的模样，我心中十分欣慰、自豪。

我送了阿野一支名贵的紫毫毛笔。

那纸笺上，写着对他最真诚的生辰祝福。

春日载阳，福履齐长。

长松卧丘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

6

萧景珩靠着姬山，深得燕帝的信任，平步青云。

短短一年便被燕帝封为了定南王。

可燕帝苛捐杂税，天降大旱，百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朝中局势十分动乱。

阿野决意去定远县投奔他远房表舅将军郭永兴。

我、徐姨、常姨没一个人同意，三个女人在家里吵吵嚷嚷。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世道，还敢出去乱跑?

好不容易囫囵个地在这定下，出去以后还能囫囵个地回来吗?

可徐姨还是给阿野准备了好多干粮，常姨为他缝了两套衣服，两双鞋子。

而我则给了阿野最实用的东西——银子。

姐姐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拿着，出门在外，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

就这样，阿野跟着浩浩荡荡的义军，奔赴了定远县。

阿野走后，安宅总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而我跟着好友投了二十五座丝绸作坊。

不久之后整个上虞，几乎每个巷口里，都响起了轧织、轧织的织机声。

丝绸坊的绣品供应苏杭、南洋，一年让我赚了六十万两银子。

一跃成为了上虞首富。

眼看我就到了二十三的年纪，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已经不小了。

我这辈子也不想嫁，只想趁自己还能生。

去父留子，自己养个聪明漂亮的小娃娃。

就让徐姨和常姨帮我带，我们四个和和美美、高高兴兴过一辈子。

我开始掂量起了上虞漂亮的未婚男子。

7

郭永兴在定远县起兵，二月攻克濠州，在濠州称帅。

整个江淮地区，已经全然被各方义军占领，而我收到了阿野的密信。

信上写到他被郭永兴封为镇抚使，不日将回上虞招兵。

整整一年不见，他的眉目似乎变得更深邃了，一副桀骜不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招兵空闲之余，便陪我挑选种子。

哎?阿野，你看隔壁家王公子怎么样?皮肤白皙，腰细腿长。

姐姐，王公子好男风，不喜欢女子的。

那开书寓的程先生呢?斯斯文文的，饱读诗书，应该很聪明吧。

姐姐，程先生考秀才考了十年都没考上，他脑子不灵光的。

哦哦，阿野，那你觉得小陆师爷怎么样?才思敏捷，好歹算个小官吧。

姐姐，小陆师爷买官卖官，贪污受贿，人品堪忧。

那……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我还想生个漂漂亮亮、粉粉糯糯的女儿呢……

已然出落得风姿拔萃，好看得不像话的阿野认真地看向我。

姐姐……有人说做过乞儿的男子是天生旺妻命，包能生女儿的……

我怔了怔，眼前的少年面色真挚，红透了耳根。

我这才反应过来。

只见阿野一双清澈如宁静湖泊的眼。

若是长在女娃娃脸上，不知道会多好看。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8

我找大师算好了时辰，月黑风高的夜里，少年进了我的寝阁。

一千两银子就明晃晃摆在桌上。

提醒我和他，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少年的头发还未干，发梢渗着水珠，满身都是干净清冽的香气。

优越的五官在灯烛下显得格外好看。

还未等我来得及反应，少年的双手便捧住了我的脸颊，毫不犹豫地倾身。

两人的唇紧密相贴，阿野的身体急剧发烫。

可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喘息着，手悬于身侧，无处安放。

察觉出阿野的生疏，我不禁笑道。

不是之前还说，自己包生女儿的吗?怎么现在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