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魅魔毁约后

他记得我的所有喜好，会在雨夜用翅膀裹住我发冷的脚踝，会在我做噩梦时用尾巴缠住我的手腕，与他签订最亲密的契约时我错觉这就是永恒。

直到那场魅魔们的宴会。

我的真心成了他的谈资: 不难搞，她爱我爱得不行。

原来一个被前男友伤透的、对爱情充满戒备的女人，为他卸下心防，是魅魔界最值得炫耀的战绩。

我单方面毁掉了契约。

他一笑置之，笃定我离不开他。

因为整个魔界都知道——被魅魔骗心的人类，从来活不过戒断期。

01

商叙生日前一周，他说要去邻市出差。

北城有个魅魔聚会，我必须参加。他歉意地亲着我的额头，生日可能要在那边过了。尾巴尖恋恋不舍地勾着我的手腕。

回来再补过。我假装失落地点点头，却在他走后立刻订了机票——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飞机落地后循着他的手机定位来到魅魔聚会的酒店的宴会厅。我穿着商叙最喜欢的墨绿色连衣裙，拿着礼物盒站在门外，心跳如雷。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个纪语安?不难搞。商叙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轻浮，你们不知道，她被我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有多可笑。一个被人类男人伤透心的女人，最容易上手了。

所以你用了多久搞定她?另一个声音问道。

商叙的笑声刺痛我的耳膜: 两个月?主要是前期建立信任花时间。一旦签了契约，后面就简单了。

听说她还挺有名的?是那个设计公司的总监?

没错。商叙的声音充满得意，拿下这样的人类才有成就感啊。特别是每次带她出席场合，商廷那家伙的表情，值得我专门拍照留念。不枉我天天费心费力地哄着她。

……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那些甜蜜的时光，那些温柔的耳语，全都是假的。原来我只是他证明自己的工具，一场可笑的游戏。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礼物盒的棱角深深陷入掌心。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疼痛。

或者说，任何疼痛都比不上此刻心中的冰冷。

我扔掉亲手为他设计的袖扣，转身离开。

02

下雨了，我捡到商叙的那天，也是个雨天。

他蜷缩在雨夜的巷子里，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翅膀破损，尾巴无力地垂着，虚弱地发出濒死般的呜咽。我撑着伞蹲下身时，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睛在雨夜里那么脆弱又纯净。

看到我的瞬间，他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尾巴紧张地卷曲起来。

别、别过来。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会伤害人类。

理智告诉我应该转身离开。可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无论如何也迈不开离开的脚步。受伤的魅魔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你还能站起来吗?将伞撑在他上方，我家就在附近。

他警惕地看着我: 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现在需要帮助。不想看你死在这。我简短地回答，伸出手，我叫纪语安。

他犹豫了几秒，终于将冰冷的手放在我的掌心: 商叙。

能站起来吗?

他尝试了一下，却因为右翼的伤而踉跄。我叹了口气，扶住他的肩膀: 靠着我吧。

就这样，在那个雨夜，我把一只受伤的魅魔带回了家。

03

商叙在我家养了半个月的伤。他非常安静，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他几乎不开口，总是蜷缩在沙发一角。

同时他也承担了所有的家务，工作完回到家，家里焕然一新，餐桌上还有热腾腾的饭菜。

商叙正窝在沙发上发呆。

你伤还没好，别干这些。

这些不算什么。他走过来自然而然接过我的包，帮我拿出一双拖鞋。

一个月后，他的伤完全好了。那天晚上，我正在赶画稿，他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要走了。他说。

我画图的手顿了顿: 伤好了?

嗯。

那就好。我心里有一丝不舍，却只是无言看着商叙漂亮的眼睛。

商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你怎么没问过我为什么受伤?

你想说自然会说，每个人——每个魅魔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说: 我可以和你签订契约吗?

什么?

不是那种契约。他急忙解释，是类似于主仆的契约。我可以帮你做饭打扫卫生，还可以帮你调节情绪。你前男友留下的那些阴影，我可以帮你缓解。

你怎么知道我前男友的事?

你睡着时说梦话。商叙有些尴尬，喊了几次他的名字，还有『为什么骗我』之类的。我、我不是故意听到的，魅魔的感官比较灵敏。

林于修。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时隔半年依然能在我心上划出伤痕。

他的玩弄，他的背叛那么刻骨铭心，让我不敢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和商叙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难得的心情平静。

好。我说，我们试试。

04

两年过去，我和商叙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主仆契约。

他记得我的所有喜好，会在雨夜用翅膀裹住我发冷的脚踝，会在我做噩梦时用尾巴缠住我的手腕。我们一起布置了这间公寓——他选的墨绿色沙发，我挑的落地灯，还有我们一起种的茉莉。

还有奶油，那只我们共同收养的流浪猫。那天晚上我们散步回家，发现它蜷缩在楼道里，瘦得皮包骨。商叙当即脱下外套裹住它，带它去了 24 小时宠物医院。

魅魔也喜欢猫?我当时好奇地问。

商叙正在用指尖轻轻挠奶油的下巴，闻言抬头看我: 喜欢一切……愿意靠近我的生命。

那句话让我心头一颤。后来我才知道，作为低级魅魔，商叙在家族里一直是被歧视的存在。他的母亲是高级魅魔，父亲却是最低等的种类，而他继承了父亲的基因，被家族视为耻辱。

所以他们欺负你?有一次我问他。

商叙正在给奶油梳毛，闻言手指顿了顿: 嗯。特别是我的哥哥商廷，他最喜欢展示自己的优越感。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现在你有我了。

他转过身，将我搂进怀里。那一刻，我感受到契约在我们之间流动的温暖能量，但比那更强烈的，是一种无法用契约解释的情感。

我爱上了这只魅魔。

签订更亲密的契约关系的那晚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他只是把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语安，谢谢你。

月光下，我们的影子交融成完整的圆。他吻我时，我感受到两颗心脏渐渐同步。

我以为这是两颗同样的真心。

05

站在这个布满回忆的家里，泪水终究是不争气地滑落。

林于修带给我的背叛感再次袭来，但这次更痛。林于修是爱上别人后冷暴力断崖式分手，而商叙从一开始就在算计。

抹掉眼泪，我开始冷静地收拾行李。我们确定关系后，搬来商叙买的公寓，我搬走我的属于我的东西，扔掉我们一起买的装饰品。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剜自己的心，但我知道必须这么做。

我把它们整齐地打包，放进纸箱。

奶油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安地在我脚边转来转去。我抱起它，把脸埋在它柔软的毛发里: 没事的，妈妈会让姨姨好好照顾你。我联系好朋友，让她帮忙暂时收养。

商叙还在装作爱我，在微信上撒娇: 宝宝在忙什么?怎么不回我消息?想你了。

这边的海很美，下次我们一起来度假。

宝宝在忙着画稿吗?注意身体，别天天点外卖，是不是想吃我做的饭了?等我回家。

……

收拾完最后一箱东西，我终于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头嘈杂喧闹，夹杂着魅魔们放肆的笑声和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商叙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慵懒: 宝宝，是不是想我了?

你生日那天，我听到你们说的话了。我的声音很轻，却让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玩弄感情是你们魅魔的天赋吗?

一阵刺耳的杂音，像是他匆忙走到了某个角落。背景音渐渐远去，他的呼吸声变得清晰: 你听我解释——

解除契约吧，商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听见一声突然的调笑，呦，商叙，你的人类女友要和你分手啊，你不是说她离不开你吗?你太惯着她了吧，让她这么得寸进尺，和她分手兄弟给你介绍几个漂亮的人类女人。

商叙压低声音: 别闹了。我不同意。就因为你听到几句醉话，就要否定这些年的一切?我对你还不够好?

语安，别任性。是我太纵容你，才把你惯成这样。别以为我非你不可。

我没有回答，他挂断了电话。

商叙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

而我删除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06

一周后，当我正在新公寓整理东西时，一阵剧痛突然从胸口袭来。我咳嗽着冲到洗手间，震惊地发现吐出的不是血，而是花瓣——粉色的、带着诡异美丽的小小花瓣。

花吐症。我在书中读到过，这是人类单方面解除与魅魔契约后的症状。如果对魅魔还有留恋，就会不断吐出花瓣，直到死亡。

呵，真是不争气。我在心里骂着自己对商叙残存的爱意。

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按下接听键，商叙的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 语安，别闹了。你单方面终止契约，离开我你还能活?花吐症的滋味不好受吧?回到我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擦掉嘴角的花瓣，平静地回答: 商叙，我宁愿死，也不会再做你的工具。

挂断电话，我关掉了手机。窗外夕阳如血，而我胸口的疼痛越发剧烈。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终于看清真相后的决绝。

07

我蜷缩在新公寓的沙发上，数着地板上散落的花瓣。十七朵，比昨天又多了三朵。

胸口熟悉的灼烧感再次升起，我抓起早已准备好的纸巾捂住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粉色的花瓣沾着血丝落在掌心。

手机屏幕亮起，是今天的第七个陌生来电。我直接关机，将手机扔到沙发另一端。不用接也知道是谁——商叙还在装什么深情。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花吐症的搜索结果: 人类单方面解除与魅魔契约后的罕见症状...对契约魅魔仍有感情依恋...症状日益加重...最终肺部完全被花瓣堵塞导致窒息死亡...

我苦笑着关掉页面。我在爱情里还真是输得一塌糊涂，这次连命都要丢了吗?

门铃突然响起。

谁?我勉强撑起身子问道。

外卖。门外传来模糊的男声。

应该是新的止痛药送到了。

纪语安小姐?请签收。快递员递过包裹和签字笔。

就在我伸手去接的瞬间，他抬起头，鸭舌帽下的琥珀色瞳孔让我浑身一颤，我猛地后退想要关门，却为时已晚。商叙的手夹挡在门缝里，露出了熟悉的黑色卷发和心形尾巴尖。

语安，求你给我五分钟。商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我从没听过的恳求语气。

我死死抵住门，胸口因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而更加疼痛: 滚开

你病了，语安。他的声音放软了，像以前哄我时那样，我能感觉到。花吐症很痛苦，对不对?让我帮你，我们重新签订契约，就不会痛了，好不好?

帮我?我忍不住冷笑，却又引发一阵咳嗽，让我继续乖乖当你的战绩?当你炫耀的工具?

门外沉默了几秒。

那天的话，不是真心的。商叙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在那些混蛋面前……

省省吧。我打断他，留着你的演技给下一个目标。我跟你已经结束了，商叙。宁愿死，我也不会再相信你。

最后一句话似乎刺痛了他。我感觉到门外那股属于魅魔的能量场剧烈波动了一下。

你不会死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花吐症只有对魅魔仍有感情才会发作。你明明还爱着我，语安。别任性了，和我重新恢复契约。

我气得浑身发抖，抓起玄关处的花瓶砸在他身的上: 滚

送药的外卖员到了，警惕地看着商叙: 美女，你认识他吗?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他对我死缠烂打。

我是他未婚夫。

两句话同时响起，外卖员看着虚弱的我，作势要报警。魅魔和人类关系不算平等，如果到警局，商叙必然要被关几天。

商叙皱着眉，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08

确认他离开后，我瘫坐在地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吐出的花瓣上血迹更多了。

我摸索着够到手机，开机拨通了现在唯一可能帮我的号码。

喂，沈煜?能帮我个忙吗……

沈煜是我两年前合作过的一个客户，顶级珠宝品牌的继承人，也是少数公开身份的高级魅魔。我们合作愉快，但之后联系并不多。

不过，他是我除了商叙外认识的唯一一个魅魔，或许，他会有办法。

令我惊讶的是，在我简要说明情况后，沈煜立刻表示会过来，甚至没多问细节。

沈煜比承诺的半个小时内到来得还快。门铃响起时，我踉跄地去开门。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犄角比普通魅魔更加修长优雅，背后的翅膀则是罕见的深蓝色，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纪总监。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

我试图回应，却被新一轮的咳嗽打断。这次吐出的花瓣几乎被血染红。沈煜立刻单膝跪在我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我的下巴，仔细检查我的状况。

低级魅魔的契约反噬。他皱眉道，语气中带着不屑，粗鲁的魔法烙印。

沈煜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淡淡蓝光的药丸: 先把这个吃了，能暂时缓解症状。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感立刻从喉咙蔓延到胸腔，灼烧感减轻了不少。我长舒一口气，第一次能够顺畅呼吸。

谢谢。我真诚地说。

他打量了下我的住所，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纪总监，在这种贫穷的地方多待一会儿我会过敏的，介不介意去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