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好回到祝家别墅时,客厅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正散发着冰冷的光,像父亲祝明远平日里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和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换鞋的动作刻意放轻,却还是惊动了沙发上的人。
祝明远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目光从镜片上方透出来,扫过她略显凌乱的裙摆——那是刚才匆忙从赛车服换成连衣裙时没打理好的痕迹,此刻在他眼里,大概又成了“不懂规矩”的证据。
“去哪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惯有的压迫感。
祝卿好垂下眼睫,声音没什么起伏:“跟同学去看画展了。”
又是一个熟练的谎言。
在这个家里,真话从来是多余的。
祝明远没追问,显然也不在乎答案。
他往后靠了靠,十指交叉放在腹前,进入了谈判般的严肃模式:“联姻的事,想通了?”
“……嗯。”
祝卿好的指甲掐进掌心,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能感觉到父亲瞬间松弛下来的肩膀,那是如释重负,或许还有点“终于尘埃落定”了的释然。
“这才对。”
祝明远的声音柔和了些,说出的话却更像淬了糖的刀子,“沈家是什么门第?
沈卿尘又是何等人物?
你嫁过去,是高攀了。
别耍小孩子脾气,懂吗?”
高攀?
祝卿好差点笑出声。
她想起赛道上那个眼神锐利、操控着保时捷如履平地的洛少辰,再对比父亲口中那个“二十岁双博士”的标签,只觉得荒谬。
但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懂。
妈妈的东西……放心,”祝明远打断她,语气带着冷酷般的宽容,“只要你乖乖把婚礼办了,那些画啊乐谱啊,我让人原封不动给你送回来。”
祝卿好没再说话,转身往楼上走。
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她此刻压抑的心跳。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她反手锁死,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房间里还摆着妈妈留下的钢琴,琴盖紧闭,像一个沉默的秘密。
她爬过去,指尖抚过冰凉的琴键,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抱着她,在这里弹《月光》的样子。
“妈妈,”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哽咽,“我好像……要嫁给一个陌生人了。”
同一时间,沈家庄园。
沈卿尘刚结束一个跨国会议,摘下蓝牙耳机随手扔在桌上。
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月光洒在草坪上,泛着一层银霜。
他拿起平板,点开助理发来的文件——祝卿好的详细资料。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米白色的公主裙,在慈善晚宴上举着香槟,笑得标准又甜美,眼尾微微上翘,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
资料栏里密密麻麻列着她的“才艺”:钢琴十级、芭蕾金奖、国画省级一等奖……甚至还有“插花比赛优胜”这样的条目。
沈卿尘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停在“擅长小提琴”那一行时,想起她在赛道上咬着下唇、眼神发亮的样子,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这只小豹子,藏得可真深。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林婉清。
“卿尘,祝家那边回话了,卿好答应了。”
林婉清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听筒都能想象到她眉开眼笑的样子。
“我就说这孩子懂事!
婚礼定在下个月十八号,日子吉利。
对了,明天铂悦酒店有个酒会,两家都要去,你们正好正式见个面,培养培养感情。”
下个月十八号?
比预想的早。
沈卿尘摩挲着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好。”
“别总冷冰冰的,”林婉清不放心地叮嘱,“卿好是个好姑娘,你多主动点。
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别吓到人家。”
沈卿尘低笑:“知道了,妈。”
挂了电话,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摇晃。
他想起第一次在祝家宴会上见到祝卿好的情景——她穿着淡紫色礼服坐在钢琴前,手指纤细白皙,弹出的《致爱丽丝》温柔得像流水。
那时他只觉得,这大概就是长辈们最满意的联姻范本:温顺、漂亮、家世相当。
谁能想到,这副温顺皮囊下,藏着能把法拉利开得像飞箭一样的灵魂?
他倒是有点期待,明天她见到“沈卿尘”时,会是什么表情。
第二天,铂悦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折射出万千光点,空气中漂浮着香槟的甜香和低声的交谈。
祝卿好穿着一身藕粉色鱼尾裙,裙摆缀着细碎的水钻,走动时像拖着一片星光。
这是祝明远特意让人准备的,说“要衬出沈家少奶奶的气度”。
她像个提线木偶,被父亲拉着穿梭在人群中,对着一张张虚伪的笑脸颔首微笑。
耳边不断传来议论声:“那就是祝家大小姐吧?
听说要嫁沈博士了。”
“沈卿尘啊!
那可是咱们圈子里的神话,十五岁上大学,现在才二十六就掌家了,祝卿好真是好福气。”
“看着就般配,一个才子一个佳人。”
才子佳人?
祝卿好端着香槟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上凝的水珠沾湿了指尖,冰凉刺骨。
她想象着沈卿尘的样子——大概是戴着厚厚的眼镜,不苟言笑,开口就是量子力学或者商业报表?
正走神时,祝明远突然停下脚步,语气变得格外热络:“沈董,沈太太,久等了!”
祝卿好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不远处,沈父沈母站在那里,而他们身边的男人——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系着深灰色领结,衬得脖颈线条修长优雅。
他比记忆中更高些,身形挺拔如松,鼻梁上架着那副熟悉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是他。
洛少辰。
祝卿好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手里的香槟杯晃了晃,差点泼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跟沈家……是什么关系?
“卿好,愣着干什么?”
祝明远推了她一把,语气带着警告,“快叫人。”
沈母己经笑着走过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这就是卿好吧?
真是个美人胚子,比照片上还好看!”
祝卿好勉强挤出笑容,脑子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男人,他也在看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难道……不是他?
是她认错了?
“来,卿尘,跟你未婚妻认识认识。”
沈母拉过身边的男人,笑容满面地介绍,“这是祝家大小姐,祝卿好。
卿好,这是我儿子,沈卿尘。”
沈、卿、尘。
这三个字像三颗炸雷,在祝卿好耳边轰然炸响。
她猛地抬头,撞进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洛少辰……沈卿尘……原来如此。
那个在“黑蛇”赛道上跟她并驾齐驱、让她觉得棋逢对手的洛少辰,就是她那个传说中“十五岁上大学、二十岁双博士”的联姻对象?
祝卿好的脸“唰”地白了,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难怪他昨天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难怪他说“随时奉陪”时带着点莫名的笑意——他早就知道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这个混蛋!
沈卿尘看着她震惊到呆滞的样子,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快得像流星。
他往前一步,伸出手,声音温和得像春风,却带着点刻意的疏离:“祝小姐,你好。
我是沈卿尘。”
他的指尖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祝卿好看着那只手,突然想起昨天在赛道边,他也是这样伸出手,说“洛少辰”时的样子。
羞辱感和被耍弄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香槟杯里的液体溅出来,洒在了藕粉色的裙摆上,像一朵狼狈的水渍花。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祝明远的脸色沉了下来,沈母也愣了一下。
祝卿好对上沈卿尘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烧。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却还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先生,你好。”
原来她的乖乖女面具下藏着猛兽,而他的博士标签后,也藏着这样恶劣的趣味。
这场联姻,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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