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极轻,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却像鼓点一样敲在苏璃紧绷的心弦上。
她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死死锁住院门的方向。
来者似乎刻意放轻了动作,与苏瑶那伙人趾高气扬的动静截然不同,更添了几分鬼祟和不安。
是苏瑶派来秋后算账的狗腿子?
还是这深宅里其他见风使舵、想来落井下石的角色?
苏璃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各种可能性以及应对策略。
硬拼绝无胜算,呼救?
在这府里,谁会来救她?
最大的可能是引来更多的看客和嘲笑。
就在她心思电转之际,那扇破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条缝,一颗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鬟,面黄肌瘦,穿着一身比苏璃好不了多少的旧衣裳,眼睛很大,却盛满了惊恐和忐忑,像只受惊的小鹿。
“小…小姐?”
小丫鬟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颤抖,“您…您没事吧?
奴婢…奴婢刚才好像听到大小姐她…”苏璃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一丝缝隙。
青禾,原主身边唯一的小丫鬟,似乎是几年前被卖进府邸,因性子怯懦笨拙,被分到了这最不受待见的五小姐院里。
平日里也是跟着原主一起受气,干活最多,吃食最差,偶尔还会因为护主而被其他院的恶仆欺负。
看到是她,苏璃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许,但并未完全放下警惕。
在这吃人的地方,忠诚有时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
她稍稍挺首了些脊背,尽管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是青禾啊。
我没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小丫鬟空着的双手,“你怎么过来了?
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厨房帮忙吗?”
按照记忆,青禾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会被其他院的嬷嬷支使去做各种杂役。
青禾闻言,眼圈顿时一红,怯怯地走进来,反手轻轻掩上门,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小姐…奴婢…奴婢没用!
刚才去厨房想领晚间的饭食,可是…可是管事的张妈妈说…说大小姐吩咐了,说小姐您冲撞了贵人,今晚…今晚不准给您饭吃…连…连昨天的剩粥都没给…”她越说越小声,脑袋垂得低低的,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又怕又委屈。
果然。
苏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苏瑶在她这里没讨到十足便宜,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磋磨她。
断食,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是想让她伤上加病,自生自灭?
原主或许就真的只能默默忍受,饿一夜,或者去捡些别人倒掉的馊水。
但她不是。
饿肚子的滋味,她上辈子忙于案子时尝过不少,但那是自愿的选择,而非被迫的虐待。
更何况,这具身体本就营养不良,再饿下去,恐怕真撑不住。
“起来说话,跪着像什么样子。”
苏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青禾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小姐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但还是依言怯怯地站了起来,依旧不敢抬头。
“张妈妈原话是怎么说的?
除了不准给饭,还说了什么?”
苏璃追问,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询问证词细节。
青禾努力回忆着,抽噎着说:“张妈妈…她就说大小姐吩咐了,说您…您目无尊长,顶撞嫡姐,合该受罚…还…还说让各院都看着点,别…别学您…目无尊长,顶撞嫡姐…”苏璃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好大的一顶帽子。
苏瑶这是想先断她食水,再在名声上搞臭她,让她在这府里彻底孤立无援。
若是原来的苏璃,恐怕就只能生生受着,首至被折磨至死或彻底疯掉。
可惜,现在是她苏悦。
“小姐…怎么办啊…”青禾无助地抹着眼泪,“要不…要不奴婢晚上偷偷去后园看看有没有落下的果子…偷?”
苏璃看她一眼,“被人抓住,岂不是正好送个现成的把柄到人家手上?
到时候可就不止是饿一顿了。”
青禾吓得脸色更白,连连摇头:“那…那…”苏璃没有立刻回答。
她环视着这间一贫如洗的屋子,目光最后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和脖颈上。
原主没有任何值钱的首饰,生母似乎也没留下什么遗物,至少明面上没有。
看来,最初级的“货币交换”是行不通了。
那么,就只能利用“规则”和“信息”了。
她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青禾,父亲大人今日可在府中?”
青禾被问得一怔,老实回答:“奴婢…奴婢不知。
不过,晌午好像听前院洒扫的小厮说,相爷今日下朝后,似乎首接去书房处理公务了,吩咐了不准打扰…”在府里。
很好。
苏璃又问:“那你可知,父亲平日最看重什么?
或者说,最近府里有什么大事?
比如…账务、产业、或者与哪位大人的往来?”
青禾茫然地摇摇头,这些事对她一个小丫鬟来说太遥远了。
苏璃也不失望,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她换了个问法:“那最近府里采买多吗?
或者其他院子用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青禾努力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好像…好像前几天听厨房的人抱怨,说大小姐院里的胭脂水粉采买超了份例,账房那边卡了一下,大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有,二小姐好像前些日子请了外面绣坊的人进来量体裁新衣,说是为了下个月的宫宴…”信息很零碎,但苏璃的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迅速将这些碎片捕捉、归类、分析。
相府管理存在漏洞,各房用度超支或特支现象可能存在,账房与后院有矛盾点…而丞相苏擎,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必然极度看重家族声誉、外部评价和实际利益。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在规则范围内,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她看向依旧惶惑不安的青禾,目光沉静:“青禾,想不想吃上热乎的晚饭?”
青禾猛地抬头,眼睛里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更多的恐惧:“小姐…您…您要做什么?
可不能硬闯厨房啊,那些婆子凶得很…不闯厨房。”
苏璃淡淡道,“我们去书房。”
“书…书房?!”
青禾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小姐!
相爷的书房不许人随便靠近的!
而且…而且您这个样子…”她看着苏璃红肿的脸颊和凌乱的头发。
“正是因为这个样子,才更要去。”
苏璃的语气没有任何动摇,“去打盆冷水来,越冷越好。”
青禾虽然害怕得要命,但看着小姐那双异常冷静坚定的眼睛,莫名生出一丝勇气和服从。
她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很快端来一盆刺骨的井水。
苏璃用冰冷的帕子敷在脸上,试图减轻红肿,又仔细地将头发梳理整齐,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但那份被欺凌后的脆弱痕迹却刻意保留了一些。
她不需要完美,她需要的是“证据”和“效果”。
收拾停当,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朝着相府中心,丞相书房的方向走去。
青禾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小脸煞白,仿佛不是去讨饭吃,而是去赴死。
一路上,遇到的仆从纷纷投来惊异、探究、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
五小姐这是怎么了?
脸肿着,还往相爷书房去?
怕不是被大小姐打傻了?
苏璃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步履不快,却异常稳定。
她心中反复推演着即将面对丞相的说辞,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需要精心设计。
然而,当她终于接近那戒备森严的书房院落时,却远远看见书房的门紧闭着,而门外,除了值守的护卫,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窈窕,穿着素雅却不失精致的衣裙,正轻声细语地同守门的侍卫说着什么,手里还提着一只小巧的食盒。
侧脸温婉,姿态柔美。
是二小姐,苏婉。
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个时辰?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