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胜美是被一阵尖锐的嗓音吵醒的。
“胜美！
死丫头！
几点了还不起？
赶紧起来做饭！
你哥今天要去网吧，你给他拿50块钱！”
那声音，刻薄、熟悉，像生了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她混沌的神经。
头顶是暗黄色的天花板，上面糊着早己泛黄、边角卷翘的旧报纸，角落里还挂着蛛网。
这不是她上海那间虽小但整洁的出租屋。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西周。
窄小的房间，墙壁斑驳，一张老旧的木头书桌，上面堆满了高中课本。
身上盖着的，是洗得发硬、印着俗气牡丹花的棉被。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跳动。
她下意识地摸向枕头底下，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边角。
她把它抽了出来——一个大号的、红色的信封。
信封上，印着几个让她瞳孔骤缩的烫金大字：复旦大学。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打开信封，抽出里面那张薄薄的纸，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眼睛，也烫着她的心。
樊胜美同学：恭喜你被我校经济学院录取……落款日期：2009年8月。
2009年？
她二十岁？
她刚考上复旦的时候？
她重生了？
真的重生了？！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她几乎要支撑不住。
耳边，母亲刘美兰的催促声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夹杂着哥哥樊胜英不耐烦的嘟囔：“妈，你快点，我哥们儿还等着我呢！”
这场景，这话语，与她记忆深处那个闷热、压抑的夏天早晨完美重合。
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决定了她前世悲剧命运的岔路口。
回到了她被这个家彻底榨干、耗尽所有光和热的十年前。
前世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她的脑海。
为了贴补家里，她放弃深造，匆匆打工；为了哥哥的工作、房子、彩礼，她掏空积蓄，欠下外债；为了父母的各种要求，她一次次降低底线，甚至放弃了尊严……最后，孤零零地死在出租屋里，连一滴眼泪都没人为她流。
不，有一个人。
临死前，那个远房表姐偷偷来看她，握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胜美，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你，你不是樊家亲生的。
是你爸妈当年抱回来养的，你妈当年生了你哥后好几年都没有在生了，爸妈为了想多生几个儿子，从乡下一个远亲那里抱来的，说是能带来儿子……他们，他们对不住你啊……”那个秘密，像最后一道惊雷，劈碎了她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留恋。
原来，她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委曲求全，都是一场笑话。
她所谓的家人，从一开始，就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工具，一个祭品。
“樊胜美！
你耳朵聋了？
快点的！”
刘美兰的声音己经到了门口，伴随着不耐烦的拍门声。
樊胜美，不，从这一刻起，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不再是樊胜美了。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混杂着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和厨房飘来的剩饭菜馊味。
她攥紧了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冰凉的纸张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和力量。
二十岁。
一切都还来得及。
复旦的通知书在她手里，上海在她前方。
樊家的债，她再也不背了！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走到那面模糊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二十岁的自己——青春，饱满，眉眼间还带着未曾被生活彻底磨灭的灵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藏着惊惶和不确定。
她抬手，用力擦了擦镜面上的灰尘，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声却清晰地说：“从今天起，你是沈念。
记住，你叫沈念。”
这是表姐告诉她的，她亲生父母给她取的名字。
上一世，她没机会用，这个名字在她心里默念了无数次，陪她度过无数个绝望的夜晚。
这一世，她要堂堂正正地用这个名字，活出自己的人生。
门外，刘美兰己经开始用脚踢门了：“反了你了！
叫你不动是吧？”
沈念（从现在起，我们称她为沈念）没有像前世那样，惊慌失措地跑去开门，低声下气地解释。
她只是平静地换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然后将那张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
她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锁。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