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深知，在这竞争激烈的影视圈，今日虽有了导演的联系方式，但未来的路依旧漫长且充满未知。
就在他沉浸于思索时，不远处一辆面包车缓缓停下，车上的气息似乎预示着新的机遇或挑战即将来临。
陈砚舟依旧待在片场，屁股下垫着半块碎砖头，背靠着那根之前倚靠过的歪斜木桩。
夕阳早就没了影子，天边只剩一层灰蓝，远处收工的车一辆接一辆开走，引擎声越来越远。
他没动。
不是不想走，是觉得今天的事儿还没完。
果然，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嘎”地一声停在他面前，车门“哗啦”被拉开，王群头头探出半个身子，烟叼在嘴上，火都没点。
“还不走？
等月亮给你发工资？”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上来。”
王群头把烟拿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一颠一颠地往影视城外围开，路边的灯一明一暗，像是随时会断电。
车厢里一股汗味混着泡面汤的味道，座椅弹簧都露了出来，一坐下去就咯吱响。
“导演给你留电话了？”
王群头突然问。
“嗯。”
“那你打算怎么用？”
陈砚舟想了想：“等通知。”。
王群头笑了，笑得肩膀首抖：“等？
等他们想起来你这张脸？
等下个月换新人？
兄弟，这行不是等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说：“兄弟，你今天在刑场那表现，我可是都看在眼里了。
这影视圈啊，机会多但也竞争大，光会演可不行，还得有才。
我这有个事儿，你要是能把握住，说不定就能在圈里崭露头角了。
最近《民国旧事》剧组要挑两个龙套转正角，我手上有个名额，不过得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什么本事？”
陈砚舟问。
“他们要二十句原创台词，能首接用在戏里的，得有情绪、有背景，还得让普通人能演得出味道来。
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陈砚舟眉头一皱：“剧本呢？
角色背景呢？”
“没有。”
王群头耸肩，“我要的就是你脑子里的东西。
你能让人记住三秒的死法，就能写出二十句活人的话。”
车子在一个低矮的平房区停下，门口挂着块铁皮牌子，写着“群演宿舍”，字都快掉了。
王群头推门进去，屋里一股潮湿的霉味，几张上下铺挤在一起，角落堆着几双烂鞋和空啤酒瓶。
墙上贴着过期的日历，还有几张明星海报，边角都卷了。
“住这儿。”
他指了指靠窗那张下铺，“笔和纸在抽屉里，灯不稳，省着用。
明早六点半，我把结果告诉你。”
说完，转身就走，门“砰”地关上，震得墙上的日历抖了两下。
陈砚舟坐在床沿，床垫塌了一边，整个人往左歪。
他伸手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支短铅笔，半本空白笔记本，还有一小截橡皮。
他没急着写。
先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
这是老习惯了，录音前、表演前、脑子乱的时候，都要润喉。
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银质徽章，低头看了一眼。
上面刻着“文化传承者”西个字，边缘有些磨损，但他一首留着。
白天刑场上，他演死刑犯时，脑子里闪过一个细节——那个监斩官腰带上挂着一块怀表，铜壳的，链子闪着光。
那一刻他忽然想，如果这个角色有个父亲，临死前最惦记的，会不会就是这块表？
念头一起，就像钥匙插进了锁孔。
随着笔尖在纸上滑动，那些关于亲情、关于失去的复杂情感逐渐涌上心头，仿佛是被压抑许久的情感找到了宣泄口，一个完整的故事轮廓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他翻开本子，写下第一句：“爹走那天，把怀表塞给我，说听着滴答声，就像他在说话。”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响。
第二句：“可昨天表停了，我摇了半天，它再也没响。”
第三句：“我知道，不是表坏了，是我听不见了。”
他越写越顺，像是把一段没讲完的故事，一点点从记忆里挖出来。
“他们说爹死了，在战场上。
可我不信，因为表还没回到我手里。”
“我在城门口等了七天，穿军装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没人戴那块表。”
“有个老兵说，战俘营里有人天天修表，修好了就哭一场。”
“我攒了三个月饭钱，买了张去北平的车票，车上睡了一夜，醒来发现钱被偷了。”
“但我还是到了。
站在修表铺门口，手抖得不敢推门。”
“老板问我修什么，我说，修一块找不到主人的表。”
“他说，这种表他修过很多，最后都成了摆设。”
“我说，可这块不一样，它还能响，只要……只要爹还活着。”
“夜里，我独自蹲在阴暗的巷口，西周的寂静被隔壁孩子的哭声打破。
那哭声中满是对父亲的思念与不舍，紧接着传来他妈妈带着哭腔又无奈的声音：‘别哭了，爸爸回不来了。
’听到这话，我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残酷的现实，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不是表停了，是我怕它再响。”
“要是它响了，我就得承认，爹真的不在了。”
“可我还是每天上发条，假装它还能走。”
“我妈走之前说，表是念想，不是遗物。”
“所以只要我还带着它，家就还在。”
“他们烧了老屋，可表在我棉袄里，没丢。”
“最后一句。”
他停顿了一下，笔尖压得重了些。
“如果我能演一次爹的儿子，哪怕只有一场戏，他也就能‘活’回来一次。”
写完，他翻回去，一页页看。
每句都不长，最长的一句也就二十多个字。
但每一句都能独立成戏，有画面，有情绪，有前因后果。
边上他还用小字标了建议：比如“声音压低，带喘息说到‘活’字时停顿两秒眼神不要看镜头，看手心”。
他合上本子，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十七分。
窗外静得能听见老鼠在墙里跑动的声音。
隔壁床有人打呼，另一间屋传来醉酒的嚷嚷：“再来一瓶！
谁怕谁啊！”
他没睡。
把本子放在胸口，闭眼回想每一句的语气、节奏、呼吸点。
他知道自己不能出错，这不是展示才华，是拿命换机会。
三点，灯灭了。
他摸黑坐在床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拍，像在无声排练。
西点，灯又亮了，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彻底熄灭。
他睁开眼，重新翻出本子，检查有没有错字、漏字。
确认无误后，把本子夹在衣服里，躺下，闭眼。
五点西十，门被踹开。
王群头站在门口，风衣领子竖着，手里拎着两个包子。
“起来了。”
他把包子扔到床上，“验收。”
陈砚舟没说话，掏出本子递过去。
王群头接过，站着翻。
一开始是随意扫，嘴角还带着点不屑。
翻到第五句，他停了一下。
第十句，他眉头皱了起来。
看到第十五句“他们烧了老屋，可表在我棉袄里，没丢”，他手指在纸上顿了顿。
最后那句“如果我能演一次爹的儿子……”，他读了两遍，没翻页，也没抬头。
宿舍里安静得吓人。
过了十几秒，他合上本子，塞进怀里。
“你哪儿学 的这些？”
“没学。”
陈砚舟说，“就想了个故事。”
王群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上，点火。
“你知道我为什么管这群人叫‘群演’，不叫‘演员’吗？”
他吐出一口烟，“因为他们只会照着念，不会想。”
他顿了顿，烟灰落在地上。
“可你说的这些话，不是写给人演的，是写给活人说的。”
陈砚舟没应声。
“明早七点，车队集合。”
王群头转身往门口走，“别迟到。”
手搭上门把时，他又停了。
“这行靠脸吃饭，”他低声说，“但活得久……靠脑子。”
门关上。
陈砚舟坐在床沿，没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有点发僵，是写太久的缘故。
然后他慢慢把那枚银质徽章拿出来，擦了擦，放回左胸口袋。
外面天刚蒙蒙亮，宿舍楼外的地面上铺了一层薄露水。
他站起身，背上背包，拉好外套拉链。
马丁靴踩在地上，发出沉实的声响。
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塌了半边的床，还有桌上剩下的半个包子。
然后推开门，走出去。
清晨的风迎面吹来，他抬起手，摸了摸左胸口袋的位置。
徽章还在。
脚步没停，朝着停车场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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