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询问室那盏昏黄的电灯泡，晃得林卫国眼睛发花，也晃得他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李建国和赵强两位公安的问题，像一把把冰冷的小刀子，不断戳向他最害怕被触及的地方。
“林卫国，你再说一遍，那条梅花手帕，你捡到后是怎么处理的？具体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交给王经理的？当时旁边还有没有其他人？”李建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力，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林卫国喉咙发干，舔了舔嘴唇，又把那天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他不敢有丝毫隐瞒，从怎么在柜台缝里发现手帕，到怎么用手帕包好，再到怎么在后院门口追上王经理还给他，甚至连王经理当时那躲闪的眼神和没敢立刻接手帕的细节都说了。
“王经理拿到手帕后，有没有当场打开看？他说什么了？”赵强在一旁记录，头也不抬地问。
“没……他没打开看。他就……就揣兜里了，好像挺着急的，啥也没说就走了。”林卫国老实回答。
李建国和赵强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卫国的说法，和王经理的说法有出入。王经理承认收到了手帕，但说是林卫国硬塞给他的，他当时没在意，随手就放办公室抽屉里了，后来就不见了。他还暗示林卫国可能对手帕动了手脚。
“案发那天晚上，也就是暴雨那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李建国转换了话题，目光紧紧盯着林卫国的眼睛。
“我在家！我一直在家！”林卫国急忙回答，这是他唯一能说得清楚的事情，“那天雨那么大，我吃完晚饭就在家待着，帮我娘收拾了一下灶房，很早就睡下了。我娘可以作证！”
“你母亲是你的直系亲属，她的证言证明力有限。”李建国语气平淡，“除了你母亲，还有别人能证明吗？比如，有没有邻居看到你？或者听到你屋里有动静？”
林卫国愣住了。那天晚上电闪雷鸣，雨声哗哗的，谁没事会注意别人家啊？他憋红了脸，努力回想，却想不出任何一个能在那特定时间段为他作证的人。“没……没有。那天雨太大，大家都睡得早……”
询问陷入了僵局。林卫国有作案时间（无人能证明他整晚在家），有接触关键物证（梅花手帕）的经历，还有“目击证人”陈志刚指证他与死者发生过争执。虽然林卫国坚决否认争执，但陈志刚作为国家职工，其证言在目前看来，似乎比林卫国这个临时工木匠的话更“可信”一些。
“林卫国，你先在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情况没有交代。想清楚了再说。”李建国站起身，和赵强一起走出了询问室。
门哐当一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林卫国一个人。冰冷的墙壁，冰冷的椅子，还有头顶那盏散发着惨淡光线的灯泡，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恐惧。他抱着头，手指插进头发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是谁？到底是谁在害他？陈志刚？肯定有他！他因为兰香的事一直嫉恨自己。可光凭陈志刚，能布下这么毒的局吗？那条手帕是怎么又回到现场，还撕下了一角的？王经理！对，王经理肯定脱不了干系！还有那个陈建业陈副局长！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怕布票的事情败露，杀了张小花灭口，然后嫁祸给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小木匠！
想通了这一点，林卫国更是浑身发冷。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能量太大了，自己怎么斗得过？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询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李建国和赵强的脸色比刚才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凛然。
“林卫国，”李建国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以及相关证人的指证，你现在有重大的作案嫌疑。我们需要对你的住所进行搜查，这是搜查证。”
一张盖着红色大印的纸递到了林卫国眼前。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搜查？要去他家搜？
“不……不能搜！我家里什么都没有！我是冤枉的！”林卫国猛地站起来，激动地喊道。
“是不是冤枉的，搜过就知道了。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赵强上前一步，语气强硬。
林卫国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两位公安民警安排人手，准备前往他家。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对方既然能栽赃手帕，难道就不能在他家里放别的东西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他。
与此同时，林卫国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林母正坐在炕沿上抹眼泪，沈兰香在一旁焦急地安慰着她。外面已经围了一些邻居，对着林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唉，卫国多老实个孩子，咋就摊上这事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听说是因为搞对象不成……”
“快别瞎说了！公安还没定案呢！”
就在这时，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李建国、赵强带着另外两名公安民警，神色冷峻地来到了林卫国家门口。
“公安同志，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啥呀？”林母看到这阵势，吓得腿都软了，被沈兰香扶着才站稳。
“大娘，我们依法对林卫国的住所进行搜查，请您配合。”李建国出示了搜查证，语气不容商量。
围观的邻居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
搜查开始了。公安民警们动作熟练而仔细，炕席被掀开，柜子被打开，衣服被一件件抖落检查，甚至连墙角堆放的柴火都被扒开看了看。林母和沈兰香的心随着公安们的动作一上一下，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林卫国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检查得差不多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李建国的眉头微微皱起。
就在这时，负责搜查屋外小棚子（兼做林卫国的木工房）的一名民警突然喊道：“李队！有发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名民警从林卫国那个旧木匠工具箱的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条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绣着红梅花的丝绸手帕！另一样，是一支半旧的、笔帽上带着英雄标志的钢笔，而那钢笔的笔尖和笔夹的缝隙里，赫然沾染着一些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疑似血迹！
“嗡——”的一声，林母只觉得天旋地转，直接晕了过去，幸好被沈兰香和旁边的邻居扶住。
沈兰香看着那两样东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相信林卫国会杀人，可这……这物证就摆在眼前啊！
围观的邻居们也炸开了锅。
“天啊！手帕！还有带血的钢笔！”
“真是他干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林卫国看着老实，下手这么狠！”
李建国戴上白手套，接过那两样物证，仔细看了看。手帕和现场发现的以及王经理描述的一致。而那支英雄钢笔，笔尖和缝隙里的暗红色物质，确实很像血迹。
“带走！”李建国脸色铁青，下达了命令。
证据确凿！梅花手帕再次出现，而且是在嫌疑人家中搜出！再加上这支带有疑似血迹的钢笔！林卫国的嫌疑，已经达到了顶点！
当搜查结果传回公安局，摆在林卫国面前时，林卫国整个人都懵了，随即爆发出绝望的嘶吼：“不是我的！那手帕不是我藏的！那钢笔也不是我的！我根本没有英雄钢笔！那是栽赃！是有人放进我工具箱里的！是陈志刚！是王经理！是他们害我！！”
他情绪失控，双眼赤红，想要冲过去，被旁边的民警死死按住。
“林卫国！冷静点！”李建国厉声喝道，“你说不是你的，那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工具箱里？谁能证明是别人放进去的？”
“我……我……”林卫国张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证明。他的工具箱就放在小棚子里，平时也没锁，谁都有可能趁他不注意把东西放进去！尤其是案发后这几天，他心神不宁，根本没注意工具箱！
完了！彻底完了！
人证（陈志刚），物证（手帕、带血钢笔），作案动机（因爱生恨？），作案时间（无人证明在家）……所有的证据链，似乎都完美地指向了他林卫国！
“立即对林卫国实行拘留！进一步审查！”李建国做出了决定。
冰冷的手铐，铐上了林卫国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他被两个民警架着，带出了询问室，朝着拘留所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了等在外面、哭成了泪人的沈兰香，看到了她眼中那难以置信的痛苦和一丝动摇。他想喊，想告诉她自己是冤枉的，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也看到了闻讯赶来的陈志刚，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阴笑和得意。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的名声，他的爱情，他的人生……全都毁了。
他被推进了拘留所那间阴暗潮湿的号房里，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林卫国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冤屈、愤怒、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难道……就这样认命了吗？就这样被那些坏人得逞，背上杀人的黑锅，甚至可能被……枪毙？
不！不能！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无尽的怒火，猛地从他心底窜起！
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娘怎么办？兰香怎么办？那些真正的凶手，王经理、陈建业、陈志刚，他们就会逍遥法外，继续作恶！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在这铁证如山的绝境里，他一个被关起来的、无权无势的小木匠，又能做什么呢？谁又会相信他呢？
黑暗的拘留室里，林卫国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燃烧起一丝不屈的火焰。他不能放弃，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拼一把！
而此刻，公安局技术科里，那支英雄钢笔被小心地封装起来，准备送往地区公安处进行更精确的血迹鉴定。这支突如其来的钢笔，是坐实林卫国罪名的铁证，还是……揭开另一个阴谋的钥匙？
清河县上空，乌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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