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悠一冷哼一声,没有动作。
他知道,一旦出示证件,他的少佐军衔或许能暂时压住场面,但对方领事馆人员的身份也是个麻烦,纠缠下去,万一暴露更多,后果难料。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包厢门。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再次无声地滑开。
秋山莲走了出来。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西服没有一丝褶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淡漠。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领事馆官员,也没有看宪兵队长,目光先是落在中村悠一身上,微微点头示意他稍安,然后,落在了那个吓得瑟瑟发抖、却仍强自镇定的中国女子身上。
那抹刺目的红色旗袍,像血,像火,灼痛了他的眼睛。
他终于将视线转向那三个闹事的男人,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刮过他们的脸。
“吵闹。”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东京贵族腔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发情的野狗一样。
丢人现眼。”
宪兵少佐显然认出了秋山莲身上那种只有顶级门阀才蕴养得出的气度,态度立刻变得更加谨慎:“阁下,您……”秋山莲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一步步走到那个叫嚣得最凶的领事馆武官辅佐官面前。
“你……”那武官辅佐官被他冰冷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毫无征兆地,秋山莲抬手——“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武官辅佐官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脑袋猛地一偏,刚刚止住的鼻血再次涌出。
另外两个闹事者惊呆了。
宪兵少佐和身后的宪兵们也愣住了。
“啪!
啪!”
秋山莲动作不停,反手又是两记耳光,精准地甩在另外两个男人的脸上,速度快得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整个走廊一片死寂,只剩下列车奔驰的轰鸣和挨打者粗重的喘息。
“八嘎!”
宪兵少佐终于反应过来,又惊又怒。
当着他的面殴打(尤其是)有官方身份的人,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蔑视!
他身后的宪兵们下意识地哗啦一声,纷纷举起了手中的三八式步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秋山莲和中村悠一!
被无数枪口指着,秋山莲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擦了擦刚才打人的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中村悠一向前一步,与秋山莲并肩而立,面对枪口,脸上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嘲讽表情。
秋山莲将手帕随意丢在地上。
他看也没看那些枪口,目光首视着宪兵少佐,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最好知道,你现在用枪指着的是谁。”
他从怀中取出两个深蓝色的证件夹,动作优雅地打开,将里面镶嵌着金箔菊花纹章的证件页,展示在宪兵少佐眼前。
中村悠一也冷笑着,递出了自己的证件。
宪兵少佐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强压下不安,上前一步,接过证件,就着走廊昏暗的灯光仔细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皇室菊花徽记。
然后是秋山莲的姓名、爵位(男爵)、军衔(关东军参谋部,大佐)以及所属部门——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特务机关名称。
中村悠一的证件同样显示他来自同一个核心部门,军衔少佐。
宪兵少佐的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大佐军衔己是极高,更何况是那个权柄煊赫的特务机关的人,而且……这位秋山大佐,竟然还是一位拥有男爵爵位的皇室远支!
这意味着他拥有寻常军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特权和背景。
得罪这样的人,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宪兵少佐,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承担不起后果。
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让手下用枪指着这样一位大人物,宪兵少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猛地合上证件,双手恭敬地递还,然后九十度深深鞠躬,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变调:“非……非常抱歉!
秋山阁下!
中村阁下!
是在下有眼无珠!
冒犯了阁下!
万分抱歉!
请阁下恕罪!”
他身后的宪兵们见状,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闯了大祸,慌忙放下枪,跟着队长一起深深鞠躬,头几乎要垂到膝盖。
秋山莲收回证件,看也没看鞠躬的宪兵队长,目光再次扫过那三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闹事者。
“管好你的人。”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不要再让我看到他们。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位穿着红色旗袍的中国女子身上,她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这位女士受到惊吓了。
需要补偿。”
“是!
是!
阁下!
一定照办!
一定重重补偿!”
宪兵少佐连声应道,头都不敢抬。
秋山莲不再多言,对中村悠一和包厢门口一首静静观望的云子微微颔首,转身返回包厢。
中村悠一嘲讽地扫了一眼那群依旧保持着鞠躬姿势的人,也跟了进去。
包厢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门内,秋山莲(张扬)走到窗边,背对着门口,缓缓吐出一口压抑在胸口的浊气。
刚才的雷霆手段,是他身为“秋山莲”这个身份最自然的反应,也是保护同志、避免事态扩大的唯一选择。
但每一次动用这特权欺压者的身份,即使是为了保护,灵魂深处属于张扬的那一部分,仍会感到一阵剧烈的撕扯和刺痛。
窗外,黑暗依旧浓重。
列车咆哮着,冲向未知的、布满荆棘与危机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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