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运殿偏厅,戌时三刻(一)聂贤:密信的焦痕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燃到了第三根。
烟气裹着血腥气从屏风后渗出来,在灯火下凝成青灰色的雾,贴在金砖地面上,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聂贤坐在梨花木椅上,手指捻着胡须,目光却没离开桌上的密信。
信纸是洒金的“澄心堂纸”,只有内阁才能用。
杨廷和的字迹力透纸背:“神龟歌谣乃宁王党所为,然‘潜龙出’句需防——安陆世子,务必验其血脉!
若为皇室,则护送至京;若否,就地除之。”
“大人,京军蒋成的神机营到东门了。”
聂虎的声音带着甲叶碰撞的脆响,“带着五门佛郎机炮,每门能装十斤铅弹。”
聂贤猛地将密信塞进袖中,绯色官袍的袖口沾了点火星——刚才烤火时不小心烫的。
他想起两个月前在南京,杨廷和把密信交给他时,眼里的寒光:“记住,安陆州只能有一个赢家。”
那时他以为杨廷和说的是世子和蒋氏,现在才明白,是他自己。
“虎子,”聂贤忽然开口,声音比殿外的风还冷,“你说,要是我把世子杀了,自己当皇帝,会怎么样?”
聂虎的佩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聂贤的眼睛,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此刻闪着和杨廷和一样的寒光。
(二)蒋成:炮口下的玉佩东门神机营营地,蒋成蹲在佛郎机炮的炮口前,手指拂过冰冷的炮管。
五门炮都是上个月从京师神机营调过来的,炮口还沾着京师的黄土。
他的亲兵王三忽然凑过来,手里拿着个食盒:“指挥使,蒋氏派人送蜜饯来了。”
食盒里是一碟蜜饯金橘,底下压着张纸条:“炮口对准承运殿,亥时三刻点火。”
蒋成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年前次妃投井那晚,蒋氏也是这样派人送蜜饯来,里面掺了蒙汗药。
等他醒过来时,次妃己经死了,他的佩刀上沾着血,蒋氏说:“要么认了,要么你娘就去陪次妃。”
“指挥使,”王三的声音带着犹豫,“真要轰王府?
世子殿下……闭嘴!”
蒋成猛地站起来,腰间的玉佩撞在炮管上,发出“叮”的脆响。
那是他娘临死前给他的,上面刻着个“成”字——他娘是兴王府的洗衣妇,十年前被次妃打死,就因为撞见次妃和宁王的人私会。
风卷着硝烟味吹过,蒋成看见炮口映出自己的脸,左颊有块烫伤疤痕——那是十年前他娘被打死后,他用烙铁烫的,说要“记住仇恨”。
(三)聂贤与聂虎:十年袍泽“大人,您忘了十年前应天府的剿匪了?”
聂虎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那时您说,我们是替天行道。”
聂贤的指尖划过玉带銙片——海东青捕天鹅纹样,本该是锦衣卫指挥使才能用的玉带。
十年前在应天府,他替聂虎挡箭时,箭簇就擦着这条玉带飞过。
“替天行道?”
聂贤忽然笑了,笑得像哭,“杨廷和让我验世子血脉,验完了呢?
他会让我活着回京?”
他从袖中掏出半张密信,焦黑的边缘露出三个字:“……保太后……”聂虎的瞳孔骤然收缩。
保太后?
张太后和宁王暗中勾结的事,京里早就传遍了。
“大人,”聂虎忽然拔刀,刀刃映着灯火,“要么护世子入京,要么我们现在就走。”
聂贤看着聂虎的箭伤疤痕,那里还留着箭簇的锈迹。
十年前那个被打死的丫鬟,也是这样睁着眼睛,嘴角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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