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建国是被煎鸡蛋的香味弄醒的。
他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的是自己卧室里的厚被子，赵秀兰不知什么时候把它挪到了沙发里面，还垫了个靠枕。
客厅里没人，厨房里传来“滋啦”的声响。
他揉了揉发僵的脖子，慢吞吞地走过去，靠在门框上。
赵秀兰背对着他，正在煎鸡蛋，动作有点猛，鸡蛋液溅到锅沿上，焦了一小块。
她没回头，声音闷闷的：“醒了？
桌上有粥。”
林建国没说话，走过去想帮忙，被她胳膊一拐挡开了。
“别添乱。”
她把煎妈的鸡蛋盛到盘子里，重重地放在桌上，“吃完了，说说那十万块钱的事。”
林建国的手僵在半空，又缩了回来。
他在餐桌旁坐下，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烫得他龇牙咧嘴。
“我问你话呢！”
赵秀兰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瞪着他，“钱到底去哪儿了？
别跟我说是借人了，你那些朋友我还不知道？”
“我……”林建国张了张嘴，实在编不出瞎话，索性破罐子破摔，“炒股亏了。”
赵秀兰像是早有预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往下撇了撇。
“我就知道。
跟他说了多少次，那玩意儿不能碰，你偏不听！”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啊？
我辛辛苦苦攒点钱，你说亏就亏了？”
“我不是故意的……”林建国声音越来越小，“我想着赚点，给朵朵买点东西……买东西？”
赵秀兰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说跟那个李老师一起搞教研，能评上职称，让我们娘仨过好日子！
结果呢？
人家丈夫找到家里来，指着我鼻子骂，你那时候在哪儿？！”
林建国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从脖子红到耳根。
“你又提那事干啥？
都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
我忘不了！”
赵秀兰猛地站了起来，胸口起伏着，“那年晓光才上小学，发烧到39度，我抱着他去医院，你呢？
你跟那个女人在办公室待到半夜！
人家丈夫找上门，我替你给人赔笑脸，给人鞠躬，你知道那时候我多丢人吗？”
“我跟她真没什么！”
林建国也站了起来，急得脸红脖子粗，“就是一起备课，是她丈夫小心眼！”
“没什么？
没什么她给你织毛衣？
没什么你能办学校发的奖金分她一半？”
赵秀兰越说越激动，眼泪掉了下来，“我为了你，辞了工厂的工作，在家当黄脸婆，你倒好，在外边跟人风花雪月！
现在老了，又开始败家底，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欠你的？！”
“你能不能别胡搅蛮缠！”
林建国被戳到痛处，口不择言，“当年要不是你天天唠叨，我能跟她走那么近？！”
这句话像根火柴，瞬间点燃了赵秀兰的怒火。
她抓起桌上的粥碗就朝林建国扔过去，碗没砸中，粥洒了他一身，烫得他嗷嗷叫。
“林建国你个没良心的！
我跟你拼了！”
赵秀兰像头发怒的母狮，扑上去就要撕他。
林建国下意识地往后躲，胳膊肘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面的相框“啪”地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那是晓光结婚时拍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人笑得一脸灿烂。
两人都愣住了。
赵秀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腿一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年轻的时候就不安分，跟那个女老师，那个狐狸精，眉来眼去的，现在又想败光家底！”
林建国红着眼去推她：“你胡扯什么！
根本就没有的事……”他觉得跟她扯不清，话到嘴也又咽了回去。
林建国站在原地，身上的粥凉了，黏糊糊的难受。
他看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赵秀兰，看着满地的狼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疼得厉害。
他想过去扶她，脚却像灌了铅，挪都挪不动。
这时楼道里传来邻居开门的声音，有人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
林建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抓起外套，又一次摔门而去。
这次，他没去小区花园。
他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阳光刺眼，街上人来人往，没人知道这个穿着沾了粥渍的老头，心里装着一个家的烂摊子，和几十年都没说清的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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