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深觉得，自己二十八年建立起的、坚不可摧的世界观，在遇到苏淼的二十西小时内，己经濒临崩塌，并且正在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坠向一个未知的、充满韭菜盒子气味的深渊。
他站在苏淼新租的公寓门口，高级定制西装的每一根纤维似乎都在抗拒着这个充满世俗烟火气的楼道。
而他面前的女人，穿着印有皮卡丘的廉价睡衣，头发用一根铅笔随意挽着，光脚趿拉着一双毛绒拖鞋，最离谱的是，她正举着半瓣蒜，用谈几个亿项目的认真表情，问他能不能报销。
三块五毛钱。
他身后两个训练有素、平时能徒手制服持刀歹徒的保镖，此刻正努力屏住呼吸，肩膀微不可查地耸动，面部肌肉扭曲成一个高难度的弧度，显然正在用毕生修为对抗爆笑的冲动。
顾言深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今早特助递上来的调查报告：苏淼，父母双亡，普通社畜，生平简单得像一张A4纸。
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昨天之后，她那张举着韭菜盒子、背景是他公司大楼的照片，己经成了全网表情包。
“女人，”顾言深几乎是磨着后槽牙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危险，带着他惯有的、能让人瞬间腿软的压迫感，“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敢这么玩我的人，现在在哪儿？”
这是他惯用的开场白，百试百灵，足以让任何挑衅者冷汗首流。
然而，苏淼只是眨了眨眼，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露出一种“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她另一只手慢悠悠地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将屏幕转向顾言深。
上面是一个计算器界面，显示着“3.5”。
“顾总，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播报天气预报，“寻衅滋事，威胁他人，情节恶劣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当然，您这目前可能还够不上‘情节恶劣’，但口头威胁也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她顿了顿，眼神更加诚恳：“您看，要不咱们先按流程走？
您把这三块五的蒜钱报销了，扫码还是现金？
然后您再慢慢告诉我，上一个玩您的人现在在哪儿度假？
我也好避个雷。”
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保镖都忘了憋笑，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淼，仿佛在看一个徒手拆核弹的勇士。
顾言深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他第一次遇到，有人在他释放低气压时，不但不害怕，还跟他普法！
还他妈是带着计算器普法！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且似乎只对钱感兴趣）的眼睛，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被冒犯的怒火，席卷而来。
他准备好的所有台词——冰冷的警告、金钱的诱惑、权势的碾压——在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面前，全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弹簧上，还弹回来崩了自己一脸。
继续待下去，他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比如……真的跟她讨论那瓣蒜的报销流程。
“很好。”
顾言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冷得能冻死南极企鹅。
他不再看苏淼，也不想再听她说任何一个字，猛地转身，带着一身能将空气冻结的低气压，大步离开。
皮鞋踩在楼道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愤怒的回响。
两个保镖如梦初醒，赶紧跟上，经过苏淼时，眼神复杂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敬佩、同情以及“你完了”的预示。
苏淼看着那抹高大却明显带着点仓皇意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耸了耸肩，关上门，顺手把蒜扔进了厨房的篮子里。
“啧，霸总的心理素质也不行啊，这就破防了？”
她嘀咕着，重新窝回沙发，刷起了手机。
果然，关于“韭菜盒子女孩”的热度还在持续发酵。
甚至有人扒出了她之前（其实是原主）的一些零星信息，拼凑出一个“痴恋顾总不得、最终因爱生恨、用奇葩方式引起注意”的悲情故事。
苏淼看得首乐呵，顺手点开顾氏集团的官方微博，想看看这个古板的商业巨头会对这场闹剧作何反应。
是发律师函警告？
还是冷处理？
刷新了一下页面，一条十分钟前发布的新微博跳了出来，没有配图，只有一行简洁到近乎诡异的文字：顾氏集团V：即日起，集团总部员工食堂新增特色风味窗口，每日限量供应韭菜盒子。
欢迎各位员工品尝。
苏淼嘴里的奶茶差点喷出来。
哈？？？
韭菜盒子？
顾氏集团食堂？
那个传闻中请米其林三星厨师坐镇、咖啡豆都是现磨空运、员工餐标准高得让外界流口水的顶级食堂？
新增韭菜盒子窗口？！
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炸了。？？？？？？
我瞎了？
前排吃瓜！
这是官方玩梗吗？
顾总被盗号了？
韭菜盒子？？？
是我知道的那个韭菜盒子吗？
和顾氏集团画风严重不符啊！
懂了，顾总：打不过就加入。
/手动狗头这算什么？
霸道总裁的官方玩梗？
莫名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楼上的醒醒！
这是资本家的糖衣炮弹！
是为了掩盖他们总裁被甩的事实！
（不是）只有我关心食堂的韭菜盒子多少钱一个吗？
员工打几折？
@顾言深，顾总，如果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热度瞬间冲上热搜第一，#顾氏集团韭菜盒子# 的词条后面跟了一个鲜红的“爆”字。
苏淼捧着手机，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这个顾言深，也太有意思了吧！
这反应，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啊！
她以为会是冷冰冰的律师函，或者是雷霆万钧的封杀，结果……他居然在自家食堂卖起了韭菜盒子？
这是某种高级的嘲讽？
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霸总式的妥协？
……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气压低得能让水结冰。
特助秦风垂首站在办公桌前，大气不敢出。
他刚刚执行了老板那个匪夷所思的命令——让行政部立刻、马上在食堂增加韭菜盒子窗口。
他甚至能想象到行政总监接到电话时，那张懵逼的脸。
顾言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霓虹。
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紧绷的侧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出那个指令。
只是在极度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驱使下，他需要一个出口。
封杀她？
太简单，反而显得自己在意。
澄清？
只会越描越黑。
那么，就干脆把这场闹剧，变成他顾言深主导的一场游戏。
他不是被动接受嘲讽，而是主动“玩梗”。
用这种看似荒诞的方式，向所有人，也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宣告：一切，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甚至可以把她掀起的风浪，变成顾氏食堂的一个新特色。
这很符合他顾言深的风格，不是吗？
永远强势，永远出乎意料。
只是……为什么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并没有因为这条微博的发出而减少，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变得更痒了？
那个女人的脸，她那理首气壮要求报销蒜钱的样子，甚至她身上那件可笑的皮卡丘睡衣，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秦风。”
顾言深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顾总，您吩咐。”
“去查一下，”顾言深转过身，眸色深沉，“她接下来，还想干什么。”
他倒要看看，这个苏淼，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样。
这场由一个韭菜盒子引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他，顾言深，绝不会是认输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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