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江至总像只精力用不完的小太阳。
自习课上纸团总精准砸在他后脑勺,拆开是歪歪扭扭的字:“裴汀淮,放学等我!”
那时从没有回应后过江至,却还是会在收拾书包时慢半拍,听着她哒哒的脚步声追上来,发尾扫过他胳膊,带着点洗发水的栀子花味。
有次下大雨,他撑着伞往家走,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就看见江至抱着书包往他伞下钻,裤脚全湿了还笑得灿烂:“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雨太大,伞面小,江至半边肩膀很快被淋透。
她却只叽叽喳喳说今天数学考了多少分,说学校老师的八卦……还有次运动会,他跑1500米,冲过终点线时头晕得厉害,刚停下就被人扶住。
抬头是江至,手里攥着瓶拧开的矿泉水,额头上全是汗,却先把水递给他:“裴汀淮,你好厉害!”
后来他才知道,江至为了他冲过终点线时第一个看到她,从看台上跑下来时摔了一跤,膝盖破了好大一块,却藏着没说,只一个劲夸他跑得快。
那时他总觉得,江至会这样追着他跑很久,久到穿过高考,久到把老槐树下的夏天都熬成往后的岁岁年年。
可怎么就……怎么就变成后来这样了?
裴汀淮喉间发紧,终于还是把相框翻了过来。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海里闪过监控里江至在桥边徘徊的背影,闪过她手腕上的纱布,闪过她昏迷时无意识攥紧他袖口的力道。
接下来几天,裴汀淮的生活被切割成两半。
一半是会议室里对着财报数据冷硬发声,合同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意。
另一半是病房里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和江至轻得像羽毛的呼吸。
首到林舟把资料放在裴汀淮桌上。
林舟声音压得很低:“裴总,侦探的结果出来了。
江小姐这半年基本正常,首到一个月前,顾家商量准备和苏家联姻,她开始出现异常。”
裴汀淮的手微微一顿,指节敲在桌面上的节奏乱了半拍。
“白天她还能正常工作,”林舟继续道,“可晚上经常一个人去天台发呆,半月前,她在家中割腕,幸好保姆发现及时才救了过来。
之后,保姆回老家了,她晚上更频繁地出门,首到这次……投河。”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裴汀淮盯着那份资料,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捏着资料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边缘硌得指节泛白。
他盯着“顾家与苏家联姻”那行字,喉间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疼。
裴汀淮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细碎的自嘲。
原来如此,终究还是为了顾之衍吗?
想起半年前离婚时,江至说“我爱的人是顾之衍”时的决绝。
想起她公开场合追在顾之衍身后,笑靥如花的模样。
现在居然为了顾之衍,竟能做到割腕、投河,连命都不要。
“那我们这十年又算什么呢……”裴汀淮低声呢喃着喉间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从高一那年她追着他喊“裴汀淮,我喜欢你”,到结婚时她穿着婚纱说“裴汀淮,余生请多指教啦!”
,整整十年,原来在她心里,竟抵不过顾之衍一场还没成的联姻。
他猛地将资料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其中一张偷拍的照片滑到脚边。
照片里江至站在顾氏楼下,望着顾之衍的车,眼底的落寞像化不开的雾。
可裴汀淮此刻只觉得刺眼,他弯腰捡起照片,指尖用力掐着边缘,首到照片起了皱:“为了他,你连手腕都能划开,连河都敢跳……那我呢?
江至,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林舟站在门口,看着裴汀淮发红的眼尾,不敢上前。
哪怕是之前离婚时,也没见过裴总这样,像一头被激怒却又无处发泄的困兽,连呼吸都带着疼。
裴汀淮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可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而此时病房里依旧安静,江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快了半拍,江至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在回应这边裴汀淮的情绪。
裴汀淮将那些资料揉成团,狠狠砸进垃圾桶。
林舟缩在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了。
“通知下去,下午的部门会议提前,把Q3的财报重新过一遍。”
裴汀淮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带着冷硬。
林舟连忙应声,连忙弯腰收拾地上的纸张。
接下来的一周,裴汀淮把自己扎进了工作里。
会议室的灯从早亮到晚,他盯着投影屏上的数据流,笔尖在报告上划下的痕迹又快又重,像是要把心里的郁气全泄在纸上。
林舟几次想提医院的事,都被他冷瞥一眼堵了回去。
“裴总,江小姐的病房需要……不用管。”
裴汀淮头也不抬,声音冷得像冰。
“顾之衍没动静吗?
她为了顾之衍连命都不要,顾之衍总该去看看吧?”
话里的酸意和火气几乎要溢出来。
林舟不敢接话。
他哪敢说,侦探查来的消息里,顾之衍这几天根本没踏出过公司,反倒是裴总自己,夜里总盯着桌上的照片发呆。
裴汀淮是真的气。
气江至为了顾之衍作践自己,气她把十年情分抛得一干二净,更气自己明明该恨她的,却总在想起她昏迷时攥紧袖口的力道,心脏像被细针扎着,又疼又闷。
他索性把所有精力砸在项目上,连轴转了三天。
首到第西天凌晨,手机在办公桌上震起来时,他眼都没睁,以为是工作电话。
“请问是裴汀淮先生吗?
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护士的声音刚响起,裴汀淮猛地睁开眼,指尖攥紧了手机,指节又开始泛白。
又是医院,又是江至。
他几乎要开口呵斥,却听见护士接下来的话,劈得他脑子发懵。
“江至小姐醒了!
但……但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联系不上她的家人,还是只能打给您……您方便再来一趟吗?”
“失忆?”
裴汀淮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哑得厉害。
心里的火气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漏了气,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慌。
他想起离婚时江至决绝的脸,想起她手腕上的纱布,想起那张照片里她眼底的落寞。
那些怨和恨,好像突然没了着力点。
林舟刚推门进来,就看见裴总猛地起身。
“备车,去医院。”
裴汀淮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脚步快得几乎踉跄。
车里,裴汀淮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摘掉了,可他无意识摩挲着。
他告诉自己,去医院只是因为他是紧急联系人,只是想看看这个女人,现在又要耍什么花样。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多快。
他怕,怕她真的忘了一切,忘了那些年的时光,也忘了……他。
病房门口,裴汀淮站了很久,才轻轻推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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