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的指尖还残留着电脑屏幕的冰冷,那行“强烈且真诚地渴望重返‘工作岗位’”的文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
屏幕依旧,倒计时的红光从客厅顽固地渗透进来,在地板上拉长那道不详的血痕。
71:42:1171:42:10时间在吃人。
“渴望……”李婉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我们要怎么……渴望?”
她环抱住自己,指甲几乎掐进胳膊的肉里,“那是……骗局!
是抽取!
我们知道了!”
知道了。
这三个字重逾千斤。
认知一旦被撕开,就无法用针线缝合。
你无法假装没见过深渊,尤其当深渊就堵在你的门口和窗外。
李哲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不能坐以待毙。
那未来的他们,衰老绝望,穿越时空(或者说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信息通道)送来警告,绝不能是让他们在这里活活耗死!
“试试……”他喉咙干得发痛,“我们试试看!”
他冲回客厅,首面那堵墙和墙上的血色数字。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起过去十年里每一个匆忙赶早班的清晨,每一个被KPI压得喘不过气的深夜,每一个拿到薪水和奖金时短暂的满足感——那些构成他“正常”生活的一切。
他对着墙,声音因为刻意而扭曲,近乎嘶吼:“我想回去上班!
我想见同事!
我想做项目!
我想……我想开会!”
墙壁毫无反应。
倒计时冰冷地跳动着:71:41:03。
李婉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近乎怜悯的悲哀。
她也走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声音颤抖,细弱无力:“对,上班……工作很重要……不能迟到……”沉默。
只有倒计时无声的嘲讽。
“不行……我们根本不信!”
李婉崩溃地蹲下去,捂住脸,“我们骗不了它!
我们知道那是假的!”
李哲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暴戾的绝望冲上头顶。
他猛地转身,冲向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握着那把最厚的切肉刀。
金属的寒光映着他赤红的眼睛。
“不能打破!”
李婉尖叫起来,想起未来影像里那极度焦急的警告。
“那怎么办?!
等死吗?!”
李哲咆哮,理智的弦绷到了极致。
他举起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缝边的金属墙壁狠狠劈砍下去!
“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溅起。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李哲整条手臂发麻,切肉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刀口崩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而被劈砍的金属墙面,连一丝最细微的划痕都没有。
只有那倒计时的数字,在他劈砍的瞬间,疯狂地闪烁了一下,红色的光芒变得极度刺眼,仿佛被激怒了一般。
71:40:01数字猛地一跳!
71:35:00一下子减少了五分钟!
冰冷的恐惧瞬间浇灭了李哲的狂怒。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餐桌上,震得上面的杯子乱响。
惩罚?
攻击行为会加速倒计时?!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李婉的啜泣声消失了,只剩下两人粗重惊恐的呼吸和那催命符般稳定跳动的数字。
71:34:5971:34:58李哲滑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颤抖不止、虎口再次裂开流血的右手。
绝对的物理隔绝。
无法欺骗的系统监测。
以及,试图暴力突破的惩罚机制。
绝望像水泥一样灌满了他的胸腔,沉重得无法呼吸。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阵微弱却持续的声音,突兀地钻了进来。
咚……咚……咚……像是敲击声。
沉闷,间隔规律,来自……侧面?
两人猛地抬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疑。
这栋老式居民楼的墙体很厚,邻居间平时几乎听不到动静。
李哲连滚爬爬地扑到与隔壁1302相邻的墙壁上,耳朵死死贴上去。
冰凉的墙面刺激着他的皮肤。
咚……咚……咚……声音更清晰了。
是从隔壁传来的!
不是敲击他们这面共用的墙,更像是……在敲击堵住1302窗户或门的金属墙?
声音透过两层金属屏障和中间的砖墙结构微弱地传了过来。
有人!
隔壁有人!
他们也活着!
也被困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冲刷而过,短暂的、近乎虚脱的 relief。
他们不是唯一的!
李婉也扑了过来,耳朵紧贴墙壁。
“喂——!”
李哲用尽力气对着墙壁大喊,“隔壁的!
听得到吗?!”
那边沉默了一瞬。
咚!
咚!
咚!
敲击声变得急促、响亮起来,带着明显的回应意味!
“有!
有回应!”
李婉激动得声音变调,眼泪再次涌出,却是绝处逢生般的狂喜。
李哲用力捶打墙面作为回应:“你们怎么样?!
有没有事?!”
隔壁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几秒后,一种新的、更有规律的声音响起。
咚——咚咚——咚——不是乱敲。
是代码?
某种约定俗成的求救信号?
还是……李哲凝神细听,心脏狂跳。
他尝试着分辨。
“S……”他喃喃自语,“这是……摩斯电码?
SOS?!”
咚——咚咚——咚—— 停顿。
再次重复。
确实是三短三长三短!
最基本的求救信号!
他们会摩斯电码!
隔壁住的是谁?
一对老夫妻,姓陈,退休的老工程师!
李哲想起来了!
陈老爷子以前是搞通信的!
“是陈工!
是陈工他们!”
李哲激动地对李婉说,一种找到组织的热流冲散了些许寒意。
他立刻用拳头敲击墙面,同样回应了三短三长三短的SOS信号。
对面接收到,停了下来。
接着,一种更长的、更复杂的敲击节奏传了过来。
李哲屏住呼吸,全力倾听、记忆、破译。
他大学时参加过无线电社团,懂一点基础摩斯码,但生疏己久。
敲击声缓慢而清晰,重复了两遍。
李哲艰难地解读着零散的单词。
“…不…能…破…坏…” “…墙…” “…系…统…监…听…” “…渴…望…工…作…” “…唯…一…出…路…”断断续续的词汇,拼凑出与未来警告和电脑提示一致的信息:不能破坏,系统监控,渴望工作是唯一生路。
最后,敲击声传递了最后一段信息,带着一种沉重的绝望。
“…我…们…试…过…” “…无…法…欺…骗…” “…它…知…道…” “…时…间…不…多…”敲击声在这里停止了下去。
无论李哲再怎么敲击询问,对面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绝望中的幻觉。
但那冰冷的余音却缠绕在空气中:试过,无法欺骗,它知道。
李哲缓缓从墙边滑坐下去,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火苗,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连一丝青烟都不剩。
它知道。
这个系统,或者说背后那高维的存在,监控着一切,洞悉他们真实的意念。
表演式的渴望,毫无用处。
71:30:1571:30:14倒计时不紧不慢,匀速掠夺着生命。
李婉靠着他瘫坐下来,身体冰冷。
夫妻俩依偎在冰冷的墙角下,像两个被丢弃的破旧玩偶。
唯一的生路,是走上那条他们己知是彻底虚假、并且极度抗拒的奴役之路。
而拒绝的代价,倒计时终结后是什么?
未来的他们那般绝望地警告不能打破墙壁,打破之后的世界,会比成为一具被抽取能量的行尸走肉更可怕吗?
选择似乎没有了。
只剩下煎熬。
在绝对的、无所不知的力量面前,个体的认知和意志,成了一个残酷的笑话。
李哲抬起头,看着那面吞噬了天空的金属巨墙,以及墙上稳定跳动的猩红数字。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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