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轩位于王府西侧，环境倒是清幽，院中植有几竿翠竹，一座小巧的假山点缀其间，看得出是精心打理过的。
然而这份清雅落在谢珩眼中，却只感到一种被圈禁的憋闷。
管家姓王，是个眉眼精明的中年男子，态度恭敬却疏离，将谢珩引入院内，指派了两个小厮和一個丫鬟前来拜见。
“谢公子，这便是日后在漱玉轩伺候的人。
您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他们。
王爷吩咐了，一应吃穿用度皆按府中旧例，断不会短了您的。”
王管家垂着眼，语气平板无波。
谢珩扫了一眼眼前三人。
两个小厮看起来老实巴交，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丫鬟名唤翠儿，倒是生得伶俐，一双眼睛悄悄打量着这位新来的、身份特殊的“主子”，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有劳王管家。”
谢珩淡淡道，“我身边无需太多人伺候，留一人洒扫即可，其余人退下吧。”
王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言，只道：“公子体恤下人，是他们的福气。
只是王爷吩咐了，礼数不可废。
便让翠儿留在院内听候差遣，其他两人负责外院洒扫，您看可好？”
谢珩不欲在这些小事上与萧执的人起争执，微微颔首：“可。”
王管家行礼告退，院内便只剩下谢珩和那名唤翠儿的丫鬟。
“公子，您一路劳顿，可要奴婢为您准备热水沐浴？
或是先用些茶点？”
翠儿上前一步，声音清脆。
“不必。”
谢珩语气冷淡，“我需静处片刻，无事不要进来打扰。”
翠儿被他的冷硬噎了一下，讪讪道：“是，奴婢就在门外，公子若有吩咐，唤一声便是。”
谢珩不再多言，转身步入正房。
房间布置得典雅舒适，用具一应俱全，甚至称得上奢华。
但这一切在谢珩看来，都像是黄金打造的囚笼。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看着院墙外更高处巍峨的王府主殿飞檐，眼神晦暗不明。
他与萧执，如今竟成了这般可笑的关系。
陛下此举，意在羞辱？
制衡？
还是那北境军饷案背后，真有连萧执都感到棘手、甚至需要借助他这个“死对头”之力才能查清的隐秘？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真成了萧执掌中的玩物。
查案，他自然会查，但要按照他的方式。
正当他凝神思索时，院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过是个男人，仗着张脸和一道圣旨，还真把自己当王妃了？”
“嘘！
小声点！
王管家说了，面上得敬着……哼，敬着？
王爷怕是膈应得很，不然怎会打发到这最偏的西院来？
我看呐，就是个摆设，迟早……”声音虽压得低，但谢珩习武之人耳力敏锐，听得一清二楚。
是院外路过的小厮在嚼舌根。
他面色不变，眼神却骤然冷了下去。
果然，无论到哪里，都少不了这种捧高踩低、窥探是非之人。
在这摄政王府，他无疑是个异类，一个天大的笑话。
门外的翠儿显然也听到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慌张地看向房门，又瞪向院外，似乎想呵斥又不敢。
谢珩缓缓走到门前，猛地拉开了房门。
院外嘀咕的声音瞬间消失，两个穿着粗使仆役衣服的小厮吓得一哆嗦，僵在原地，脸都白了。
翠儿也吓了一跳，慌忙低头：“公…公子……”谢珩目光如冰，缓缓扫过那两人：“王府的规矩，便是允许下人在主子院前肆意喧哗，非议主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御史大夫惯有的审问般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那两个小仆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公子饶命！
奴才不敢了！
奴才再也不敢了！”
“不敢？”
谢珩冷笑，“我看你们敢得很。
自去管事处各领二十板子，若再让我听到半句闲言碎语，便不是几板子能了事的了。”
两人面如土色，连声求饶，见谢珩毫无转圜之意，只得连滚爬爬地跑了。
翠儿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向谢珩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真正的畏惧。
谢珩瞥了她一眼：“你也一样。
安分守己，自有你的好处。
若生异心，或管不住自己的嘴，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
“奴婢不敢！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公子！”
翠儿急忙表忠心。
谢珩不再多言，重新关上了房门。
经此一事，院内外瞬间清净了许多。
谢珩知道，这只是开始。
今日他借势立威，暂时压住了这些小鬼，但这王府真正的“大鬼”，是东院那位。
他坐回桌前，指尖轻叩桌面。
萧执将他安置于此，冷眼旁观，或许就是想看他如何应对这府中的暗流汹涌。
自己方才处置仆役，消息定然会立刻传到萧执耳中。
他会如何反应？
是觉得被冒犯，出手打压？
还是……会觉得这游戏更有趣了？
谢珩眸中闪过一丝锐光。
无论萧执意欲何为，他都不会让他如愿。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理清思路，找到查案的突破口。
北境军饷案，卷宗浩繁，其中关键几处模糊不清，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萧执把持朝政，若真与他有关，为何同意查？
若无关，最大的阻力又会来自何方？
他需要信息。
而在这深似海的王府，信息从何而来？
谢珩的目光，落向了窗外。
或许，可以从那个看似胆怯的丫鬟翠儿，或是其他看似不起眼的下人身上，打开缺口。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王管家恭敬的声音：“谢公子，王爷有请，请您至花厅共用晚膳。”
谢珩眉心微蹙。
晚膳？
萧执又想玩什么把戏？
根据那“约法三章”，这怕是“人前演戏”的第一幕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压下心头翻涌的厌烦，脸上恢复了一片清冷无波。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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