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初歇，窗棂上的清冷气息未散。
苏牧握紧掌心，从青石台阶一步步下行，脚下泥土亦溅起几点残雪的湿意。
他的心却比这残雪还要冷硬，上一世的记忆在晨光中层层叠加，令他步履沉稳，眸色微敛。
今日是苏氏族中一年一度的“灵根初试”，族中十三岁以下子弟齐聚祠堂。
他身着浅灰布衫，与同龄人无异，可眉目间的寡淡早己与少年气格格不入。
家族自小重视灵根资质，决定子弟未来修道门路与地位分野。
苏牧轻轻吸气，推开祠堂的大门，里面己然人声窸窣。
正堂高座，族长苏景琛脸色威严，长袍披雪边，目光环顾族众。
苏牧的父亲苏云枫立在侧旁，神情复杂，在众目睽睽下不动声色。
苏牧在族众排座最末，静立如松，感到身后的压抑目光。
堂前一块墨玉“灵鉴石”沉静如眠，泛起波光。
苏家小辈们难掩紧张，唯苏牧面色冷淡，神情如一潭深水。
族长开口，音色低沉：“今日初试灵根，各展其志。
灵鉴石前，谁敢示怯，谁便难入族谱修仙。”
一句置地为铁，众小辈无不战栗，苏牧却下意识扫视父亲，捕捉到一丝关切与微妙期待。
仪式起始，苏姓少年逐一上前，将掌心贴于灵鉴石面。
石面流光逸散，青、黄、蓝、紫各色灵根之光闪耀，台下长老低声议论。
苏家以纯净灵根为贵，资质平庸者只得外宗杂役，天赋异禀者方可入开元宗、天霜宗冲击真传。
苏牧的前方，一位堂姐双手覆石，石面绽放三道黄光。
长老嗟叹：“土灵根三品，虽不堪天骄，尚可入外宗。”
堂姐听罢神情黯然，低头退开。
轮到苏牧。
他沉默片刻，掩饰指尖微微颤抖，掌心贴于冰寒石面。
灵鉴石起先平静，下一刻忽而泛起混沌烟芒，在众人惊疑中暴出一缕幽蓝如墨，冷冷萦绕，竟无半点杂色。
族堂一时寂静，苏景琛眸光炽烈。
“水灵根？
为何异象如此纯净？”
一旁长老惊声：“这分明是净水灵根，上品无杂，罕见至极！”
苏云枫面色倏变，目中藏着难言复杂。
苏牧心中微动，却不表露分毫。
前世他以丹道闻名，此生却得天罕见灵根，不知命运如何演变。
族堂诸子女或嫉妒、或茫然，议论顿起，苏牧感觉到家族气氛的微妙变化。
族长苏景琛权衡良久，终断然道：“苏牧，上品净水灵根，准许首入开元宗真传。
今日起不列杂役堂，可入家族修道核心。”
旁侧管事长老点头，低声嘱咐：“莫要辜负血脉与机缘，修道路自有因果。”
这一宣布令苏牧成为众矢之的，他能感受到亲族目光由冷淡变得灼热。
堂弟苏烨不甘道：“族长，他本与我同门，凭何一朝高位？”
苏景琛却一挥手：“因果自有定数，枉自争夺难以更改。”
苏烨不满且憋闷，却无力反驳。
苏云枫走至苏牧跟前，面色极淡，却悄然伸手轻拍苏牧肩头，低声道：“此路堪危，谨慎前行。”
族堂气氛渐冷，试灵仪式也告一段落。
苏牧主动走向祠堂外侧的回廊，身后苏云枫随之。
父子间短暂沉默后，苏云枫道：“天赋既显，祸福难测。
记住，修途非唯争名，亦需守心。”
苏牧凝神望向庭院玉兰，半晌才道：“父亲，若天道果真有定数，可人为争逆吗？”
苏云枫怔然，“有些因果可逆，有些难逆……你要做什么？”
苏牧嘴角淡淡挑起一抹笑意，“我要查清楚，我前世的死因。”
这句话让苏云枫心头猛震，父子间的眼神骤然沉重。
庭院里风声穿堂，仿佛拂过两代人的命运交错。
未及多谈，苏家总管奔至回廊，带来一纸“开元宗选才榜”：榜首竟赫然出现“苏牧”之名，族中震动，诸脉子弟哗然，各方反应瞬间明里暗里流转。
此时祠堂东侧，另一道身影悄然而至——暮雪瑶，随同开元宗使者抵达，身着银绸，眉宇间英气霜冷。
暮雪瑶目光落在苏牧身上，略带审视：“你就是苏牧？
灵根一事，宗门需考查实情。”
她语气清冷，不带情绪，却让苏牧感受到极其规矩的压力。
苏牧不卑不亢，拱手：“灵根如实，请宗门核验。”
暮雪瑶唇角微挑，转向旁侧使者：“开元宗自有试法，无需赘言。”
使者掏出“玄水晶镜”，要求苏牧放掌其中。
镜光微漾，蓝芒流转，果然如族堂所认，净水灵根纯粹无杂。
宗门使者点头：“入宗资质无疑。”
旁侧苏氏长老暗地观察，纷纷低语，有人心生拉拢，有人意图排挤，苏牧将一切看在眼中。
暮雪瑶看着苏牧，目中闪过一抹复杂光色：“开元宗不乏天才，净水灵根虽罕见，若无坚韧心性，也终属凡尘。”
苏牧回望她，“既为因果，便自当承之。”
二人神情交错，那一瞬间，暗流涌动。
苏牧察觉对方身上的孤傲与执拗，仿佛看见另一个被宿命压迫的灵魂。
仪式行将散场，苏牧随宗门使者入内堂休憩。
族中纷纷传言，有人羡慕，有人忌惮，更多人在家族长老处运筹帷幄。
苏牧静静坐在窗前，望着院中落雪，将父亲的话在脑中一遍遍沉淀。
暮雪瑶并未离去，她在院门处凝视苏牧，低声道：“你不怕宗门之争？”
苏牧平静道：“既然选择入宗，便不畏浮世风波。
人心难测，唯有自持。”
暮雪瑶神情微动，“你和其他家族少年不同。”
苏牧语气柔和些许：“因为我的路，不只属于家族。”
夜色渐沉，开元宗弟子带领苏牧转赴宗门，族中议事尚未定局。
苏牧临行前，再望家门玉兰，留下一句：“父亲，纵有风霜，我自有路可行。”
苏云枫微笑，目中复杂渐消，只余深深期许。
那一刻，父子间所有不言之语，尽数寄于清冷夜色之中。
天霜未化，寒意未褪。
苏牧背负家族目光，以净水灵根之身，初步踏上开元宗的门槛。
而暮雪瑶的出现，则令他的命运棋局悄然更迭，暗藏因果的涟漪。
清夜无眠，苏牧的心在窗前雪光下渐渐沉定。
他知晓，这才是修仙之路的真正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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