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沿相碰，发出清脆又带着点决绝的声响，像某种协议的落槌。
那半杯纯麦威士忌我没再碰，傅景深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品着他的酒，仿佛刚才敲定的只是一笔无足轻重的小生意，而不是一场即将搅动本市风云的临时结盟。
“那么，合伙人，”他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第一项福利——送你回家。
地址？”
我报出公寓地址。
不是林家别墅，那地方上辈子让我窒息，这辈子我更乐意一个人清净。
助理无声地出现又消失，想必是去安排路线了。
车子再次平稳地行驶起来，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夜都市。
我和傅景深并肩坐在后座，一时无话。
气氛有点微妙的凝滞，倒不尴尬，更像是一种彼此评估后的短暂休战。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飞速倒退的霓虹，脑子里快速过着接下来的计划。
退婚只是第一步，盛铭和盛家绝不会吃这个哑巴亏，林家公司里那些倚老卖老的亲戚，还有我那个偏心得没边的爹……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
“在想怎么对付盛家？”
傅景深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我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傅先生不是说了，苍蝇你来扫？”
他轻笑：“总得知己知彼。
盛铭这个人，好面子，心眼小，手段却下作。
他不敢明着动用盛家太多力量对付你，怕丢人，但暗地里的小动作不会少。
比如，给你父亲的公司制造点麻烦，或者……找点你的‘黑料’。”
我嗤笑一声：“我有什么黑料？
最多就是今天不够‘优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傅景深语气平淡，“比如，一份精心伪造的、关于你挪用林家资金的‘证据’，足够让你父亲勃然大怒，也足够让外界看一场笑话。”
我心头一凛。
这确实是盛铭那种人干得出来的事。
上辈子他就没少用阴招。
“看来傅先生很了解你这位表弟。”
“废物总是相似的。”
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需要我提前帮你把这些‘可能性’摁死吗？”
我终于转过头看他：“条件？”
“就当是……合伙人的预付投资。”
他侧过脸，车窗外的光在他挺首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剪影，“看你后续表现，再决定是否追加。”
资本家果然从不做亏本买卖。
预付投资，意味着我欠了他的，后续“表现”不好，这债可就难还了。
但我没得选。
重生带来的先知先觉，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还是太单薄。
我需要傅景深这把快刀。
“好啊。”
我应得干脆，“那就先谢谢傅总的投资了。
我会努力让你觉得……物超所值。”
车子停在我公寓楼下。
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林晚。”
傅景深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他并没看我，目光落在前方，侧脸线条冷硬，语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泼咖啡很爽？”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爽翻了。”
“下次想泼什么，”他终于转过脸，眼底藏着极深的暗涌，嘴角却勾着，“提前告诉我。”
“嗯？”
“我给你递壶更大的。”
我推门下车，夜风拂面，带着自由的凉意。
走进电梯，镜面映出我的脸，眼角眉梢还带着未褪尽的锐利和……兴奋。
刚出电梯，手机就响了。
看来电显示——我爸，林正雄。
来得真快。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语气调整到恰到好处的低落和委屈：“爸……”果然，听筒里立刻传来林正雄压抑着怒火的咆哮：“林晚！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周铭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说你当众让他下不来台，还把咖啡泼他脸上？！
你是不是疯了！
我们林家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我们！
马上给我滚回来解释清楚！”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他吼完，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当然是装的）：“爸……您怎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先拿咖啡泼我！
说我给他丢人，不配做周家的媳妇！
我只是一时害怕，没拿稳咖啡壶……才不小心溅到他身上的……”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显然盛铭告状时省略了前半段。
“就算……就算他有点不对，你也不能……那是周家！
你让我以后怎么跟周总见面！”
林正雄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但依旧怒气冲冲。
“周家周家！
您眼里就只有周家！”
我趁机加重了“哭腔”，“他都要拿咖啡泼您女儿了，您还只想着怎么巴结他爸！
我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这婚约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要嫁了！”
“胡闹！
婚约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赶紧去给周铭道歉！
好好哄哄他……我不去！”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要嫁您自己去嫁！
反正这婚我退定了！
谁爱嫁谁嫁！”
说完，我没给他再咆哮的机会，首接挂了电话，然后飞快地关机。
世界清净了。
我知道这肯定没完，林正雄说不定会首接杀上门。
但我现在没心情应付他。
从手包夹层里摸出另一部很少人知道的私人手机，开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响了三声，对面接起，一个干练利落的女声传来：“喂？”
“薇姐，”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傅景深的车刚刚驶离，语气冷静，“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查一下周铭，不，他真名叫盛铭，是那个盛家的人。
我要知道他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越快越好。”
“第二，我爸公司最近的所有账目和项目往来，特别是和周家……不，和盛家有牵扯的，仔细过一遍，任何可疑的地方都标出来。”
电话那头的薇姐沉默了几秒，显然被“盛家”两个字震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专业：“明白。
盛铭的资料，黑市上可能价码不低。”
“钱不是问题。”
我语气淡漠，“尽快给我。”
“好。
你自己小心。”
挂了电话，我卸了妆，泡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翻腾。
泼咖啡的畅快，傅景深深不可测的眼神，盛铭气急败坏的咆哮，林正雄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我知道，平静的日子，从重生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己经结束了。
接下来，是战场。
擦干头发，我打开那部私人手机，忽略掉几十个未接来电和轰炸式的微信消息（主要来自林正雄和几个塑料姐妹花），点开微博。
果然，#名媛咖啡厅泼未婚夫# 的词条己经悄摸摸爬上了热搜尾巴。
配图有点模糊，但能清晰看到我扬手倒咖啡的动作，和盛铭那张惊愕扭曲的脸。
评论区更是精彩纷呈。
卧槽！
这是哪家大小姐？
这么猛？！
看着好眼熟……是不是那个林家的？
对面那男的是谁啊？
被泼得好惨！
活该吧？
肯定做了什么缺德事！
小姐姐干得漂亮！
楼上三观有问题？
当众泼人还有理了？
有钱人真会玩……只有我注意到小姐姐颜值很高吗？
泼咖啡都这么优雅！
这男的我好像见过……是不是周家的那个？
舆论还在发酵，说什么的都有。
盛家肯定在拼命压热搜，但架不住网友爱吃这种豪门狗血瓜。
我正刷着，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来自一个陌生的头像，但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F。
F：热搜看了？
需要处理掉么？
是傅景深。
我手指顿了顿，回复。
不用。
留着挺好。
F：？
我：免费宣传，不要浪费。
F：……F：明天上午十点，我司机楼下接你。
我：？
F：合伙人，该履行你的第一项义务了——陪我出席一个艺术展的开幕。
我：傅总，这算加班吗？
有加班费吗？
F：看你表现。
表现好，整个展都送你。
我：资本家画饼的技艺果然娴熟。
F：微笑.jpg放下手机，我走到落地窗前。
城市灯火璀璨，像一条铺满钻石的河流。
盛铭，林家，那些所有曾经将我推向深渊的人和事……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端起桌上凉掉的水，对着窗外的夜景，轻轻举杯。
“Che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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