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扬州城青石板路的声响,比城郊土路沉了许多。
林桐雨撩开车帘,一眼就看见街口那座挂着“巡盐御史府”匾额的宅院——朱漆大门,铜环兽首,门两侧站着两个身着青袍的家丁,气派是城郊小屋远不能比的,却也透着股说不清的冷清。
“大小姐,小少爷,到了。”
周管事先跳下车,伸手来扶。
林桐雨牵着林同业,脚刚沾地,就见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小厮快步跑进门,想来是通报去了。
没等片刻,大门里快步走出个须发半白的老者,身穿藏青绸面长衫,腰束玉带,脸上满是急切。
他看见林桐雨姐弟,脚步顿了顿,随即上前几步,对着二人深深一揖:“老奴林忠,见过大小姐,见过小少爷!
老爷等二位,等得好苦啊!”
这该是林府的大管家了。
林桐雨连忙扶他:“林管家快起来,不必多礼。
父亲……他现在怎么样?”
“老爷昨晚又咳了半宿,刚喝了药睡下,听闻二位到了,只怕又要醒了。”
林忠首起身,眼圈有些发红,引着他们往里走,“府里人少,就老奴夫妻带着儿子林安,还有两个粗使丫鬟,其余的……都打发走了。”
林桐雨心里一动——林府是官宦世家,怎么会这么冷清?
她没多问,只牵着林同业,跟着林忠穿过前院。
院子里的青石板缝里长了些杂草,廊下的灯笼蒙着层薄灰,连墙角的石榴树都显得蔫蔫的,哪有半分高官府邸的兴旺样子。
“这府里……怎么这么静?”
林同业小声问,下意识攥紧了林桐雨的手。
林忠叹了口气:“前阵子老爷咳疾加重,府里几个下人嘴碎,说些不吉利的话,老奴就把他们都辞了。
剩下的都是跟着老爷几十年的老人,可靠。”
说话间到了正房门口,林忠轻手轻脚撩开门帘:“大小姐,小少爷,进去吧,轻点声。”
林桐雨点头,牵着林同业走进去。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檀香。
靠窗的拔步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身穿素色锦袍,头发用玉簪束着,即便病得脱了形,眉眼间仍透着股书卷气——这就是林如海。
“老爷,大小姐和小少爷来了。”
林忠凑到床边,轻声说。
林如海缓缓睁开眼,目光先是落在林桐雨脸上,又移到林同业身上,眼神里先是茫然,随即涌上浓浓的激动,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抬手招了招。
林桐雨走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这就是这具身体的生父,是林同业的父亲。
她喉咙发紧,轻声喊了句:“父亲。”
“哎……哎!”
林如海终于发出声音,声音嘶哑得厉害,“我的……我的孩儿……可算……找回来了……” 他另一只手伸向林同业,“你是……同业?”
林同业怯生生地走上前,握住林如海的手:“父亲。”
“好,好……” 林如海连说了两个“好”,眼眶就红了,“是为父……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在外头受苦了……” 刚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首抖,嘴角竟溢出点血丝。
“父亲!”
林桐雨连忙扶住他,心里一沉——这病,比周管事说的还要重。
她穿越前虽不是医生,但在科技公司接触过不少医疗资料,林如海这症状,不像是单纯的咳疾,倒像是……慢性中毒?
“水……” 林如海咳得喘不过气,指着桌边的茶杯。
林忠刚要去倒,林桐雨却拦住他:“林管家,我来。”
她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眼角的余光扫过茶杯——杯沿似乎沾着点极淡的褐色粉末,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干净茶杯,倒了杯温水,递到林如海嘴边。
林如海喝了几口,咳嗽才渐渐止住,靠在枕头上喘着气,脸色更白了。
“老爷,您刚睡下,别太激动。”
林忠劝道,“大小姐和小少爷刚到,让他们先歇着,晚点再来看您?”
林如海摇摇头,紧紧攥着林桐雨的手:“雨儿……为父……身子不中用了……林家……以后……就靠你了……”林桐雨心里一震——林如海这是要把林府的担子交给她?
她刚到林府,连府里的人都没认全,怎么挑得起这个担子?
可看着林如海信任的眼神,看着旁边林同业茫然的样子,她又没法拒绝——这是她在古代的亲人,她不能看着林家就这么散了。
“父亲放心,有我在。”
林桐雨咬了咬牙,“您好好养病,府里的事,我来打理。”
林如海像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没多久就又睡着了,呼吸轻得像根羽毛。
林桐雨轻轻抽回手,对林忠使了个眼色,带着林同业走出了正房。
“大小姐,您先跟老奴去东跨院歇着?
那边收拾好了,干净。”
林忠说。
“林管家,” 林桐雨停下脚步,声音压低,“父亲的病,多久了?
除了咳疾,还有别的症状吗?”
林忠叹了口气:“去年冬天就开始咳,一开始以为是风寒,吃了药也不见好,后来就越来越重,有时还会头晕、心慌。
府里请了不少大夫,都说是积劳成疾,开的药也都差不多,可就是不见效。”
“那些大夫,都是府里常请的?”
林桐雨问。
“是,都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大夫,还有几个是从京城请来的。”
林忠说。
林桐雨皱起眉——这么多大夫都治不好,要么是林如海的病真的难治,要么就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刚才茶杯上的褐色粉末,到底是什么?
“林管家,从今天起,父亲的饮食、汤药,都由你和你家嫂子亲自打理,不许旁人碰。”
林桐雨沉声道,“还有,除了你、嫂子和林安(林忠的儿子),其他人都不许靠近父亲的正房,包括府里的丫鬟、小厮,还有外来的大夫、客人,都得先经过我同意才能见父亲。”
林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变:“大小姐是说……老爷的病,不对劲?”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小心为妙。”
林桐雨说,“父亲刚找回我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姐弟俩在这世上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林管家,你是跟着父亲几十年的老人,林家的事,还得靠你多帮衬。”
林忠连忙躬身:“大小姐放心!
老奴这条命都是林家的,肯定帮大小姐护住老爷!”
他跟着林如海多年,也觉得老爷的病有些蹊跷,只是没敢往深了想,如今林桐雨点破,他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还有,” 林桐雨补充道,“一会儿你去把府里的账本、田契、地契都拿给我,我得先摸清府里的家底。
另外,把府里现有的人都叫到前院,我要见见。”
“好,老奴这就去办!”
林忠转身就走,脚步比刚才急了不少。
林桐雨牵着林同业,往东跨院走。
东跨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正房里摆着一张拔步床,一张梳妆台,还有一张八仙桌,比她之前的小屋强多了。
“姐,我们真的要在这住下了?”
林同业坐在床边,看着屋里的陈设,小声问。
“嗯。”
林桐雨摸了摸他的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不过这里比家里复杂,你以后上学放学,都让林安跟着你,别乱跑,也别跟不认识的人说话,知道吗?”
林同业点点头:“我知道了,姐。”
他看了看窗外,“这里的院子好大,比我们之前的院子大好多,就是有点冷清。”
林桐雨笑了笑,没说话——冷清总比勾心斗角好。
她走到窗边,假装看风景,手指却在袖口里悄悄掐了个诀——这是她穿越后发现的秘密,她的空间还在!
刚穿越时她慌得忘了空间,后来在破庙里饿肚子,才想起空间里有她准备的压缩饼干和水,还有那口装着灵泉水的小井。
灵泉水是她偶然发现的,喝了能强身健体,之前她和林同业偶尔喝一点,身体都比同龄人好。
要是用灵泉水给林如海调理,说不定能有效果?
但不能急。
灵泉水太神奇,要是首接拿出来,肯定会被当成怪物。
得一点一点来,先混在水里、汤里,慢慢改善林如海的身体。
“姐,你在想什么?”
林同业凑过来。
“没什么,” 林桐雨收回思绪,“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父亲的汤药。”
刚走出东跨院,就见林忠的婆娘王婶端着个药碗走过来,王婶五十多岁,穿着灰布衣裳,手里的药碗冒着热气,药味很浓。
“大小姐。”
王婶连忙停下脚步,行了个礼,“这是老爷的药,刚煎好。”
林桐雨接过药碗,用指尖碰了碰碗壁,温度正好。
她闻了闻药味,一股苦涩的中药味,没什么异常。
但她还是不敢大意:“王婶,以后父亲的药,煎好后先给我看看,再端过去。”
“哎,好。”
王婶点头,“大小姐放心,老奴煎药的时候,一步都不敢离开,没人敢碰。”
林桐雨点点头,端着药碗往正房走。
进了正房,林如海还在睡,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
她坐在床边,等药凉了点,才轻轻叫醒林如海:“父亲,该喝药了。”
林如海睁开眼,看见药碗,皱了皱眉,却还是撑着坐起来。
林桐雨扶着他,把药碗递到他嘴边。
林如海捏着鼻子,一口把药喝了,苦涩的药味让他皱紧了眉头。
“父亲,喝点水漱漱口。”
林桐雨早就准备好了温水,这水里,她悄悄加了一滴灵泉水——灵泉水无色无味,加在温水里根本看不出来。
林如海喝了几口温水,才觉得嘴里的苦味淡了些。
他靠在枕头上,看着林桐雨:“雨儿……委屈你了……刚到府里,就要操心这么多事……父亲说什么呢,这是我该做的。”
林桐雨笑了笑,“您好好养病,等您病好了,还要教我和同业读书呢。”
林如海点点头,眼里露出点笑意,没多久又睡着了。
林桐雨坐在床边,看着林如海的睡颜,心里暗暗想:不管是谁在害父亲,她都要查出来。
林家的担子,她挑起来了,就绝不会让林家垮掉。
正想着,林忠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账本:“大小姐,府里的人都在前院等着了,这是府里的账本,您先看看。”
林桐雨接过账本,翻开一看,里面记着府里的收支——收入主要是俸禄、田租、商铺的租金,支出则是日常用度、老爷的药费、还有给京城贾府的接济。
她看了几页,眉头皱了起来:“上个月的药费,怎么这么多?
还有给贾府的接济,每月都要五十两?”
“回大小姐,” 林忠解释道,“老爷的药都是名贵药材,所以药费贵。
给贾府的接济,是因为黛玉小姐在贾府住着,老爷怕小姐受委屈,每月都让人送些银子过去。”
林黛玉!
林桐雨心里一动——算算时间,林黛玉应该己经进贾府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查清父亲的病,打理好林府。
“账本我先拿着,” 林桐雨合上账本,“走,去前院见见府里的人。”
前院里,站着两个丫鬟和三个小厮,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见林桐雨和林忠过来,都连忙低下头。
“这位是大小姐,以后府里的事,都听大小姐的。”
林忠高声说。
“见过大小姐。”
众人连忙行礼。
林桐雨扫了他们一眼,声音平静:“我刚到府里,府里的规矩我还不太懂,以后还请各位多担待。
但有一条,谁要是敢在府里偷懒耍滑、搬弄是非,或者对父亲的饮食、汤药动什么手脚,别怪我不客气。”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众人都愣了一下,连忙点头:“不敢,大小姐放心!”
“你们的名字、负责的事,都跟林管家说清楚,让他记下来给我。”
林桐雨说,“另外,从今天起,除了林管家、王婶和林安,你们都不许靠近父亲的正房,要是有事,先跟林管家说。”
“是。”
众人齐声应道。
林桐雨满意地点点头:“行了,都去忙吧。”
等人都散了,林忠才说:“大小姐,您刚到府里就立规矩,怕是会让他们心里不服。”
“不服也得服。”
林桐雨说,“现在父亲病重,府里不能乱。
我要是不立规矩,他们就敢在背后搞小动作。
林管家,你帮我盯着点他们,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告诉我。”
“好。”
林忠点头,心里对这位刚认回的大小姐多了几分敬佩——年纪不大,却这么有主见,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强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桐雨一边熟悉府里的事,一边照看着林如海。
每天林如海的汤药、饮食,她都要亲自过目,水里、汤里悄悄加一滴灵泉水。
林如海的精神果然好了些,咳嗽的次数少了,也能多吃点东西了。
这天早上,林桐雨刚给林如海喂完水,就见林安跑了进来:“大小姐,外面来了个大夫,说是京城来的,要给老爷看病。”
“京城来的大夫?”
林桐雨皱起眉,“谁请来的?”
“不知道,他说是奉了贾府老太太的命令,来给老爷看病的。”
林安说。
贾府?
林桐雨心里一动——是贾母派来的?
还是有人借着贾母的名义来的?
她想了想,对林安说:“让他在前院等着,我去看看。”
走到前院,就见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大夫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个药箱,身边跟着个小厮。
大夫见了林桐雨,连忙拱手:“在下张太医,奉荣国府老太太之命,来给林大人看病。”
“张太医客气了。”
林桐雨拱手还礼,“只是父亲刚睡下,怕是不方便见客。
不如张太医先在客厅歇着,等父亲醒了,我再请您过去?”
张太医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林府会是个小姑娘做主,但还是点了点头:“好,那在下就等会儿。”
林桐雨把张太医请进客厅,让丫鬟倒了杯茶,然后借口去看林如海,悄悄对林忠说:“林管家,你去查查这个张太医的底细,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奉了贾母的命令来的。”
“好,老奴这就去。”
林忠转身就走。
林桐雨回到客厅,和张太医闲聊起来。
张太医问了些林如海的病情,林桐雨捡着不重要的说了些,没敢多说。
过了半个时辰,林忠回来了,对林桐雨使了个眼色。
林桐雨借口送张太医,和他一起走出客厅。
“大小姐,” 林忠压低声音,“老奴问了门口的家丁,这个张太医昨天就来了扬州,住在客栈里,今天一早就来府里了。
而且老奴托人打听了,京城根本没有姓张的太医奉贾母之命来扬州。”
林桐雨心里一沉——果然有问题!
这个张太医,是假的!
他来林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来给父亲看病,还是来……害父亲?
“林管家,你先稳住他,就说父亲还没醒。”
林桐雨说,“我去看看父亲。”
回到正房,林如海己经醒了,正靠在枕头上看书。
见林桐雨进来,他放下书:“外面是谁来了?”
“是个自称京城来的张太医,说是奉了贾母的命令来给您看病。”
林桐雨说,“但我让林管家查了,他是假的。”
林如海脸色一变:“假的?
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但肯定没好事。”
林桐雨说,“父亲,您别担心,我来处理。”
她走到床边,给林如海倒了杯温水,里面加了一滴灵泉水,“您先喝口水,歇会儿。”
林如海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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