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蓉城。
凌晨两点五十分。
“咳……咳咳……”楚帆趴在工位上，发出一阵压抑沉闷的咳嗽，肺管子像是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他勉强抬起头，眼前是三联屏的显示器，幽幽的蓝光映着他那张因为长期熬夜而憔悴不堪的脸，眼袋重得能去给袋鼠当亲戚。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像一群永远杀不尽的蟑螂，爬满了IDE界面。
旁边的需求文档标注着刺眼的“紧急！！！
V5.3最终版（这次真的不改了）.pdf”。
胃里一阵熟悉的抽搐，是饿过劲了。
他伸手去摸桌角那盒吃了三天还没吃完的泡面，指尖触到的是早己冰凉的油膩纸桶和硬邦邦的面饼渣。
得，又省了一顿。
楚帆缩回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那里贴身挂着一个老旧的钱包，里面没几张钞票，只有一张褪色的全家福。
照片上，年轻许多的父母一左一右搂着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他，笑容灿烂得能驱散任何阴霾。
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一场无情的车祸，带走了他世界里最后的光，也彻底榨干了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
从那以后，他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别人大学毕业是新征程，对他来说，只是从一个坑爬出来，又毫不犹豫地跳进另一个名为“社会”的、更深的坑，因为他别无选择。
大学？
勉强念完了一个普通的二本，计算机专业，出来才发现，卷得比他妈的麻花还厉害。
年薪百万？
那是天才和幸运儿的故事。
他的故事，就是挤在合租老破小的隔断间里，拿着勉强糊口的薪水，背着KPI，像头拉磨的驴，日夜不停地替老板实现着财富自由的梦想。
“楚帆！
那个Bug修好了吗？
甲方爸爸明天一早就要！”
项目经理尖利的声音从背后的独立办公室传来，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催促。
楚帆没回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快了……”快个屁。
他感觉自己就像这段代码里的一个字符，多余，且随时可以被替换。
生活这坨沉重的狗屎，不仅糊了他一脸，还试图把他摁进去闷死。
他甚至没时间悲伤，没力气怀念，活下去，像个人样地活下去，就己经耗光了他所有的气力。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条推送新闻：“昔日高考状元如今何在？
盘点那些年我们羡慕过的别人家孩子……”楚帆瞥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
高考……那是多久远的事了？
2018年，他高三。
父母刚走不久，他浑浑噩噩，成绩一落千丈。
最后高考分数出来，勉强够上个二本，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班主任，那失望又无奈的眼神，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当时，还有个傻逼在旁边没心没肺地说：“没事帆子，哥们陪你去那个破二本，咱俩继续做兄弟！”
那傻逼叫周浩，是他高中唯一的死党，后来……后来也消失在人海了。
如果……如果当时自己能争气一点？
如果当时脑子能好使一点？
如果……能重来一次……这个念头像水鬼的手，偶尔就会从疲惫的深渊里伸出来，拽他一下。
但每次，都被现实的冰水泼得透心凉。
重来？
拿什么重来？
他这种父母双亡、没背景、没运气、连头发都快保不住的社畜，唯一能重来的，大概就是下辈子了。
心脏猛地又是一抽，比刚才更剧烈，疼得他瞬间蜷缩起来，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键盘上。
砰。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
显示器的蓝光、泡面桶的油腻、项目经理喋喋不休的嘴……都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色块。
最后清晰的，是胸口那张全家福隔着布料传来的、微不足道却仿佛耗尽了他一生力气的温热。
妈的……这狗日的人生……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只有一个念头：“老子……真想再考一次啊……”不是羡慕那些状元的风光。
只是单纯地，绝望地，想抓住一根能把自己从这泥潭里拉出去的，哪怕是根稻草也好。
…………咦？
怎么不疼了？
反而……有点暖和？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办公室浑浊的空调气和泡面味，而是一种淡淡的书香、粉笔灰、还有……阳光晒过窗帘的味道？
耳边不再是项目经理的聒噪，而是……沙沙的写字声？
还有……熟悉的、带着点口音的讲课声？
楚帆有些茫然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午后慵懒的阳光，有些刺眼。
映入眼帘的，是摞得高高的、印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面的课本和试卷。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
看到了旁边那张熟悉又稚嫩的脸——周浩！
他高中时代的死党，此刻正歪着脑袋，睡得天昏地暗，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可疑液体，眼看就要滴到那张画满了卡通乌龟的数学卷子上。
讲台上，数学李老师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导数题，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吱呀的声响。
黑板的右上角，用红色粉笔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距高考还有 98 天”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日期：2018年3月X日楚帆猛地瞪大了眼睛，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天灵盖！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套蓝白相间、土里土气却无比熟悉的校服，还有那双年轻了至少七八岁、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恐怖的、无法言说的震惊和……荒谬！
他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嘶——！”
清晰的、剧烈的疼痛感，闪电般窜上大脑！
不是梦？！
这不是他加班猝死的幻觉？！
讲台上，老师正好讲到一道题的关键处，目光扫视全班：“所以，这个函数的最小值点，到底该怎么求？
有同学知道吗？”
全班鸦雀无声，连睡得正香的周浩也吓得一激灵，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哈喇子，茫然地左右张望：“啊？
开饭了？”
引起周围一阵压抑的低笑。
楚帆的目光，却下意识地落在了那道题上。
几乎是同时，他那2025年受过社会毒打、被需求文档和BUG折磨得千疮百孔、但此刻却异常清醒的大脑，如同早己生锈却突然被注入高压油的精密机器，疯狂运转起来！
题干、公式、数字……在他脑中自动拆解、组合、推演……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和明悟感，充斥着他的每一个脑细胞！
答案，以及三种不同的解法，如同早就刻录好的文件，瞬间弹出！
鬼使神差地，在那片寂静中，他举起了手。
声音带着刚重生回来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却又异常清晰地打破了教室的宁静：“老师……令导数等于零，找出驻点，再代入比较函数值……不行吗？”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惊讶地看向这个平时成绩中游、沉默寡言的学生。
全班同学的目光，也“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楚帆身上。
周浩彻底醒了，偷偷拽他衣角，小声BB：“我靠楚帆你疯了？
这题老难了！
别瞎出头啊！”
楚帆却仿佛没听见。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年轻有力、疯狂跳动的心脏，以及脑海中那清晰得可怕、仿佛能掌控一切的思维流。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浑身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老子……好像真的……回来了？”
“而且……这脑子……它好像……变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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