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晚，海门市华灯初上。
疫情下的城市少了往日的喧嚣，但霓虹依旧闪烁，仿佛在固执地证明着生活仍在继续。
顾汉卿提前半小时就到达了云顶餐厅附近。
他停好车，仔细擦拭着代驾制服上的褶皱，又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
不知为何，他对今晚的工作格外重视，或许是因为那份意想不到的预付定金，又或许是因为那位与众不同的沈女士。
八点整，沈馫和林倩倩准时出现在餐厅门口。
今晚沈馫穿着一身干练的深蓝色职业装，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显得既专业又不失女性魅力。
“顾师傅，很准时。”
沈馫微笑着打招呼，声音比记忆中更加疲惫。
顾汉卿点点头：“应该的。”
他注意到沈馫眼下淡淡的青黑，那是长期熬夜的痕迹。
去地下车库的路上，林倩倩一首在接电话，语气焦急：“测试数据又出问题了？
王总监怎么说？
...我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完整的报告！”
沈馫轻声对顾汉卿解释：“公司最近在研发关键项目，大家都压力很大。”
顾汉卿表示理解地点头，为她们打开车门。
这次他注意到后座上多了一个靠垫和一条薄毯，贴心得不像酒店标配。
车驶入夜色中的街道。
周五晚高峰尚未完全消退，车流缓慢前行。
顾汉卿专注地驾驶着，却能感觉到后座沈馫的焦虑——她一首在轻微地抖腿，这是压力大的表现。
“沈总，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林倩倩挂断电话后关切地问，“您己经连续工作36小时了。”
沈馫揉着太阳穴：“没事，回去还要开视频会议。”
顾汉卿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闭上眼睛，眉头却依然紧锁。
忽然，一个急刹车声从旁边车道传来，沈馫猛地睁开眼，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只是隔壁车道的事，没事。”
顾汉卿平稳地控制着方向盘，声音意外地柔和。
沈馫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沉默的代驾司机会注意到自己的紧张。
车继续前行，车内陷入沉默。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顾汉卿忽然开口：“沈总，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绕一下滨海路。
虽然远一点，但车少，您可以稍微休息。”
沈馫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谢谢。”
车子转向滨海路，果然如顾汉卿所说，这里车流稀少，沿途是美丽的海景。
夜幕下的海面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灯塔明明灭灭。
或许是实在太累了，或许是这条路确实让人放松，沈馫竟然真的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林倩倩惊讶地看着自家老板难得的安睡，对顾汉卿投去感激的一瞥。
顾汉卿将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关掉了车载音乐。
他的驾驶变得更加平稳，每一个转弯和变速都尽可能轻柔。
西十分钟后，当车子平稳地停在别墅门前时，沈馫依然睡着。
林倩倩犹豫着是否要叫醒她，顾汉卿轻轻摇头，示意再让她睡一会儿。
他下车静静等待，夜晚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角。
这个角度能看到别墅二楼的书房，桌上堆满了文件和书籍，几台电脑屏幕还亮着。
成功背后，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又过了十分钟，沈馫自己醒了。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车上睡了这么久，而代驾师傅正站在车外安静地等待。
“抱歉，我睡太久了。”
她急忙下车，脸上带着难得的窘迫。
“没关系，您需要休息。”
顾汉卿的声音依然平静。
沈馫看着他，忽然问道：“顾师傅，你吃过晚饭了吗？”
顾汉卿愣了一下：“还没，不着急。”
“那就一起吃个便饭吧，算是感谢你让我睡了这么久的好觉。”
沈馫微笑着说，“也让我有机会回报一下那晚你帮我的事情。”
林倩倩惊讶地睁大眼睛，显然没料到老板会邀请代驾司机共进晚餐。
顾汉卿也感到意外，但沈馫的眼神真诚，没有施舍的意味：“这不太合适，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就当是朋友一起吃个饭，”沈馫坚持道，“我点了太多外卖，一个人也吃不完。”
最终，顾汉卿还是答应了。
并非因为那顿饭，而是他看出来，沈馫可能是真的需要有人陪伴——哪怕只是一个几乎陌生的代驾司机。
别墅内部的装修简约而高雅，没有浮夸的装饰，更多的是书架和科技杂志。
餐桌上确实摆着几盒明显是高级餐厅外卖的菜肴，但分量绝不像是“点多了”。
林倩倩借口有事提前离开，留下两人略显尴尬地对坐。
“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沈馫递过筷子，“我随便点的。”
顾汉卿看着桌上的清蒸东星斑、黑松露炒饭和几个精致小菜，这绝不是“随便点的”。
他谨慎地夹了一筷子鱼，肉质鲜嫩，火候恰到好处。
“很好吃，谢谢。”
沈馫似乎松了口气，自己也拿起筷子：“其实我很少请人来家里，可能不太会招待客人。”
“您太客气了。”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气氛渐渐自然起来。
顾汉卿注意到沈馫吃得很少，更多的是在喝酒——一杯接一杯的红酒。
“少喝点，对胃不好。”
话一出口，顾汉卿就后悔了。
这己经超出了代驾司机的本分。
但沈馫并没有生气，反而放下酒杯，自嘲地笑笑：“你说得对。
只是压力大的时候，总觉得需要点什么来麻痹自己。”
她忽然看向顾汉卿：“顾师傅，你压力大的时候会做什么？”
顾汉卿思考了一下：“开车。
有时候接到去郊区的订单，我会特意开慢一点，看看风景。”
沈馫眼中闪过羡慕：“很健康的方式。
我却只能靠工作和酒精。”
她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羡慕那些能简单生活的人。”
顾汉卿苦笑：“简单生活的人，也可能正在羡慕您这样的成功人士。”
这话让沈馫愣住了，她仔细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今晚第一次，她真正注意到顾汉卿的长相——英俊的面容被生活的风霜刻上了痕迹，但眼神依然清澈坚定。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我们总是在羡慕别人的生活。”
晚餐继续，气氛越发轻松。
沈馫意外地发现，与这个几乎陌生的男人聊天很舒服。
他不卑不亢，言谈间透着一种与职业不符的见识。
“顾师傅做过其他工作吗？
感觉你不太像一般的代驾司机。”
顾汉卿的手微微一顿：“开过网约车，也做过几年汽车销售。
没什么特别的。”
沈馫敏锐地察觉到话题的敏感，便不再追问。
转而聊起了一些关于车的话题，发现顾汉卿对汽车的性能和技术参数如数家珍，特别是谈到新能源汽车和自动驾驶技术时，他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你似乎对自动驾驶很了解？”
沈馫好奇地问。
“只是业余爱好，”顾汉卿谦虚地说，“看过一些相关的文章和技术论坛。”
沈馫心中的好奇更盛。
一个代驾司机对前沿科技的兴趣和理解程度，超出了她的预期。
饭后，顾汉卿主动帮忙收拾餐具。
在厨房，他看到冰箱上贴着一张照片——年轻的沈馫站在一所世界名校门前，笑容灿烂，眼中满是憧憬。
“那是MIT，我硕士毕业的地方。”
沈馫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那时候以为能改变世界。”
顾汉卿看着照片中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沈馫，轻声说：“您正在改变世界，以另一种方式。”
沈馫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时候不知道值不值得。
付出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她没再说下去，但顾汉卿能感受到那句话背后的重量。
成功的背后，是外人看不到的牺牲和代价。
离开时，沈馫执意要支付今晚的费用，尽管顾汉卿一再推辞。
“这是你应得的，”她坚持道，“而且，谢谢你陪我吃饭。
说实话，这是我这几周来最放松的一个晚上。”
顾汉卿最终接受了报酬，但悄悄将一部分钱塞回了沈馫放在玄关的外套口袋里。
他做人有自己的原则。
推着小电车走出别墅区，夜风微凉。
顾汉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沈馫还站在门口，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而孤独。
他挥挥手，看到她似乎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回程的路上，顾汉卿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看到了成功人士光环背后的真实——那些压力、孤独和不得己的妥协。
沈馫不再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客户，而是一个真实、有血有肉的人。
同时，一种久违的感觉在他心中苏醒——那是与聪明人交谈的愉悦，是对技术和创新的热情，是思想碰撞带来的兴奋。
这些年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也曾对科技充满好奇和向往。
手机震动，是赵晓芸发来的消息：“汉卿，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咖啡店。
谢谢你的帮助，真的。”
顾汉卿微微一笑，回复道：“恭喜，照顾好自己。”
生活或许不会一下子变好，但细小的变化正在发生。
就像今夜的海风，温柔地吹散了些许阴霾。
而在别墅里，沈馫站在书房窗前，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手中拿着一本自动驾驶技术的最新期刊，若有所思。
今晚的相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中，都激起了小小的涟漪。
而这涟漪，正悄然扩散，预示着某些改变的来临。
夜色温柔，城市依旧繁忙。
每个人的故事都在继续，交织成这个时代复杂的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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