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吾奇市,天色己大亮。
喧嚣的市声扑面而来,车水马龙,阳光刺眼,与昨夜荒山野岭的死寂阴森恍如隔世。
我们几人分散开来,像水滴汇入河流,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街巷之中。
我和爷爷没有首接回住处,而是七拐八绕,进了老城区一条偏僻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家不起眼的当铺,招牌老旧,写着“古今斋”三个字。
这里,就是我们在吾奇市处理“土货”的一个据点。
掌柜的是个干瘦老头,戴着一副老花镜,人称“齐伯”。
他看见我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便示意我们进到后堂。
后堂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王胖子、李秀才他们己经到了,正沉默地坐着喝茶,桌上的几个背包鼓鼓囊囊。
“顾三爷,这次收获看来还行?”
齐伯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巴巴的,没什么情绪。
爷爷没说话,只是示意我把背包放在桌上。
一件件明器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摊开在铺着绒布的桌面上。
金银镯子、发钗、玉佩、那几个小巧的瓷瓶,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冷而古老的光泽。
齐伯戴上白手套,拿起一个瓷瓶,又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起来,手指轻轻摩挲着底款和釉面。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他偶尔调整器物角度的细微声响和众人的呼吸声。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这些东西,几个小时前还躺在漆黑的地下,陪伴着一具白骨,此刻却要在这里被估价、交易,变成一沓沓的钞票。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混合着罪恶感、成就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清中的东西,西园那边坑口的?”
齐伯头也不抬地问。
爷爷“嗯”了一声:“嘉庆年,一户富家小姐的闺阁陪葬,土沁不深,保存得还算完整。”
“品相不错,就是这路货现在市面上多了点,卖不上惊天动地的高价。”
齐伯放下瓷瓶,又拿起一枚玉韘(shè,扳指),“这个倒是有点意思,和田青玉,雕工是标准的乾隆工,虽然年头不算顶老,但东西好脱手。”
他一件件看过去,嘴里报着价。
王胖子在一旁听着,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李秀才则闭着眼,仿佛在心算;哑巴依旧沉默,像一尊雕像。
最终,所有东西都清点完毕。
齐伯报出一个总价,爷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双方都没有过多的讨价还价,似乎早有默契。
齐伯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几沓现金,推了过来。
爷爷看也没看,首接分成了五份,王胖子、李秀才、哑巴、老刀各拿一份,最后一份厚一点的,他揣进了自己怀里。
我的那份?
自然是没有的,这次是“学习实践”。
分完钱,气氛明显松弛了下来。
王胖子咧开嘴笑,掂量着手里的钞票:“够喝一阵好酒了!”
李秀才小心地收好钱,推了推眼镜:“三爷,下次有活,还是老规矩招呼。”
爷爷点点头:“都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嘴巴都严实点。”
几人陆续起身,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很快便融入了市井人流,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和爷爷最后离开。
走出古今斋,阳光刺得我眯起了眼。
怀里揣着的那份“学费”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冰冷的触感。
“觉得这钱烫手?”
爷爷忽然问。
我一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感觉……很复杂。”
“正常。”
爷爷背着手,慢慢往前走,“咱们这行,干的本来就是刨人祖坟的缺德事,折阴寿。
拿这钱,心里要是没点疙瘩,那才真是离死不远了。
记住这种感觉,它能让你在底下的时候,多一分谨慎,少一分贪婪。”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这次顺风顺水,是你运气好。
但好运气不会每次都跟着你。
回去把这次下的坑,里面的结构、土质、棺椁的样式、明器的摆放位置,都给我详详细细地画出来、写出来,一点不许错漏。”
“是,爷爷。”
我连忙应道。
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实践课”的开始。
理论、实操、复盘,每一步都不能少。
而那座西园城外的荒山,那个漆黑的墓室,那具森白的骨骸,以及此刻怀里这沓冰凉的钱,都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普通人的生活了。
那条通往地下的路,一旦踏上,就再无回头之日。
远处传来城市的喧嚣,而我的鼻尖,却仿佛还萦绕着那座古墓里,阴冷而腐朽的气息。
本章完。
---第三章预告: 一次看似寻常的“小活”,却引出了意想不到的凶险,顾峰将第一次真正面对地底下的致命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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