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日光透过“白氏杂货”的玻璃门,为它染上了一种温暖的橙黄色。
白霁提着采购回来的食材,用肩膀顶开了杂货店的门,门上的铃铛发出一串清脆的叮铃声。
“白叔,我回来了。”
他一边换鞋一边喊道,白色的耳朵因为终于到家而放松地抖动了一下。
“哦,好,放厨房台子上就行。”
白叔的声音从里面的仓库传来,听起来有些闷,似乎正蹲着整理东西。
白霁应了一声,拎着袋子往厨房走。
塑料袋里,是劫持事件后买的排骨,冒着丝丝寒气,渗出的冰水将袋子底部洇得湿透冰凉。
他把排骨放在案台上,把土豆从帆布包中取出放进水池,紧接着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白叔几乎是小跑着从仓库里出来的,额角甚至带着一点薄汗。
“行了,交给我吧,你歇会去吧。”
白叔的语速好像比平时快。
就在白霁松手的瞬间,他注意到——白叔的手上,不知何时己经套上了一副厚厚的、洗得发白的棉纱手套。
又戴手套?
这几天厨房有这么冷吗?
白霁心里掠过一丝微不足道的疑惑,但这点念头很快就被电视里传来的新闻片头曲打断了。
“那我去看电视了。”
他甩了甩被塑料袋勒出红印的手指,走向客厅,将自己陷进柔软的旧沙发里。
电视屏幕的光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闪烁,那条蓬松的大尾巴也舒适地蜷在身侧。
厨房里,白叔背对着客厅,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高难度的秘密任务。
他定了定神,开始处理食材。
他拿起那袋排骨,隔着棉纱手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正顽强地渗透进来,让他本就冰凉的指尖开始隐隐作痛。
他皱着眉,想快点把排骨放到水池。
然而,就在他稍微用力提起袋子的那一刻——“嘣!”
那是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哗啦——!”
冰冷的排骨、裹着冰碴的血水,瞬间砸落在厨房的水池里。
“呃——!”
白叔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一颤。
那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接触!
手中塑料袋的提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凝结,瞬间覆盖上了一层不均匀的白色冰霜!
此时客厅的白霁正在看最喜欢的节目之一——《舌尖上的炎国》。
此刻,镜头正聚焦在龙门充满烟火气的夜市。
“在龙门,夜市的喧嚣是这座城市跳动的脉搏……”主持人醇厚的嗓音伴随着热闹的背景音响起。
画面中,赫然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鳞丸摊!
孑依旧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模样,但手下处理鱼肉的刀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
旁边的董伯则笑呵呵地忙着收钱、打包,摊前排起的队伍长得离谱,几乎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白霁忍不住轻笑出声,耳朵愉悦地抖了抖。
他看着屏幕上孑那副明明忙得要死、却还要强行维持冷峻表情的样子,觉得格外有趣。
“孑哥这下可要忙坏了。”
他正看得起劲,想着下次去要不要也排队凑个热闹时,镜头忽然一转,开始采访排队的食客,讲述他们为何对这家摊位的鳞丸情有独钟。
然后,白霁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只见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他自己的脸!
那显然是在某个傍晚被偷拍的。
画面里,他正坐在摊边的小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刚出锅、冒着热气的鳞丸。
白色的头发和狐耳在夜市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他吹了吹气,然后咬下一口,脸上露出一种非常满足的、略带羞涩的温柔笑容。
镜头甚至还给了他一个特写——那双浅棕褐色的眼睛在美食的慰藉下,显得格外明亮和真诚。
紧接着,画外音用那种特有的、充满感染力和文学性的语调说道:“……而对于这位常客白霁先生而言,这里的鳞丸或许不仅是一种味觉的享受,更是一份属于龙门的、温暖的市井记忆。
在他看来,董老板的老配方与店员孑的新做法相得益彰,完美诠释了何为‘传承中的创新’…………”白霁手里的遥控器差点掉在地上,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我……我说过这话吗?
那不就是个普通的晚上我饿了去吃个宵夜吗?!
还有那个‘传承中的创新’是什么鬼啊?!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白霁,他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下意识地想把脸埋进沙发里。
这种被关注、被曝光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
他之所以总是表现得通情达理、文质彬彬,甚至有些刻意地降低存在感,就是为了伪装起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棱角,从而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和白叔之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日常。
他深知这个世界的洪流有多么湍急和危险,而他无力改变任何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自己方寸之间的幸福,不被卷入其中。
任何可能打破这份平静的关注,都是他极力避免的。
完了……明天去买菜会不会被认出来?
会不会有人来杂货铺探头探脑?
就在白霁的被害妄想症发作,开始思考要不要暂时戴个口罩出门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塑料袋断裂和东西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白叔?”
客厅里,白霁的声音伴随着电视节目的嘈杂声传来。
白叔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扔下那只正在不断散发寒气的、结霜的提手,并将手套胡乱地塞进围裙最深的口袋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被琐事惹恼的烦躁:“没事!
啧,这破袋子太不结实了!”
他的抱怨听起来那么自然,充满了生活气息,完美地掩盖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
白霁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随口附和道:“是啊,现在的袋子质量是差。
需要我帮忙收拾吗?”
“不用不用!
你看你的电视,马上就好!”
白叔连忙拒绝,声音恢复了往常的镇定。
他弯腰,重新戴上一只手套,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
艰难的完成后,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即便隔了一层棉纱也依旧能感受到寒气、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
他悄悄从口袋摸出那副结霜的手套,将它飞快地塞进了垃圾桶的最底部,用其他垃圾掩盖起来。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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