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日子像一条平缓流淌的河,没有波澜壮阔,只有日复一日的重复。
但因为有了苏晚,这条河水里似乎也多了些细碎的涟漪和闪光的波纹。
每天早上,林舟醒来后,总会先听到隔壁床苏晚轻微的翻身声,有时还会夹杂着她小声的咳嗽——她的体质似乎比林舟弱一些,偶尔会因为夜里着凉而咳嗽几声。
这时,林舟就会悄悄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等护士过来时,顺便让护士给苏晚也带一杯温水。
苏晚知道后,总会在第二天早上,趁林舟还没醒,把护士送来的早餐里的鸡蛋悄悄剥好,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林舟不爱吃蛋黄,苏晚却正好相反,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交换着,成了每天早上无声的默契。
输液是每天必不可少的环节。
林舟的输液时间通常比苏晚长,他的药水要更复杂一些。
每当林舟的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缓慢滴落时,苏晚己经输完液,坐在床上看画稿或者翻书了。
“要不要听个故事?”
苏晚看林舟因为输液而显得有些无聊,就主动开口。
“好啊。”
林舟求之不得。
苏晚就开始给林舟讲她画过的绘本故事,有关于小兔子找妈妈的,有关于小刺猬交朋友的,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故事里的角色语气,总能让林舟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有时她讲得兴起,还会拿起笔,在速写本上快速画几笔故事里的角色,逗得林舟忍不住笑。
“你这画的小兔子,耳朵怎么歪歪扭扭的?”
林舟指着速写本上一只看起来有些憨态可掬的兔子。
“这叫艺术加工。”
苏晚理首气壮地反驳,又用笔在兔子旁边画了一个同样歪着脑袋的小人,“你看,像不像你现在的样子?”
林舟看着那个小人,确实和自己此刻因为输液而不能动弹、只能歪着头看她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忍不住笑了起来,牵动了手上的针头,疼得他“嘶”了一声。
“小心点。”
苏晚立刻放下笔,紧张地看着他的手,“别乱动,笑也不行。”
“知道了,苏老师。”
林舟故意逗她。
“谁是你老师。”
苏晚脸微微一红,拿起枕头轻轻砸了他一下,力道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身上。
天气好的时候,护士会允许他们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稍微活动一下。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户,正对着那棵大榕树。
他们会搬两把椅子,坐在窗边,看着榕树下偶尔走过的行人,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榕树的枝叶在风中摆动。
榕树的叶子长得很密,阳光很难完全穿透,所以树下总是一片阴凉。
有一次,林舟看到几只麻雀落在榕树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跳来跳去。
“你看,那几只鸟好像在吵架。”
林舟指着树上的麻雀。
“可能是在争虫子吃。”
苏晚托着下巴,认真地说,“你看那只小的,肯定抢不过那只大的。”
“说不定是在讨论今天的夕阳会不会好看。”
林舟笑着说。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你这个想法不错,等下我把它们画下来,就叫《榕树上的夕阳讨论会》。”
夕阳似乎成了他们每天最期待的风景。
傍晚时分,两人会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看着天空的颜色一点点变化。
一开始是淡蓝色,然后渐渐染上橘粉色,接着变成温暖的金色,最后,当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后,天空又会被一层温柔的紫色笼罩。
夕阳的光透过榕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的影子也在不断变化。
有时像一幅抽象的画,有时像一群跳跃的小精灵。
苏晚会拿出速写本,快速地记录下这些光影的变化,笔触越来越熟练,画里的榕树也越来越生动。
“你看今天的夕阳,像不像一块融化的橘子糖?”
有一次,苏晚指着天边那片浓烈的橘红色,眼睛亮晶晶的。
林舟仔细看了看,还真有几分像。
“你怎么总能想到吃的?”
“因为好吃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啊。”
苏晚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给林舟,“橘子味的,尝尝,和夕阳一个味道。”
林舟接过来放进嘴里,甜甜的,带着一点微酸,味道确实和眼前的夕阳给人的感觉很像,温暖而明亮。
他看着苏晚的侧脸,夕阳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安静又美好。
“其实,”林舟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有时候我会害怕。”
苏晚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理解:“我也是。”
她顿了顿,继续说,“害怕手术,害怕……醒不过来。”
空气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榕树叶的“沙沙”声。
“但每次看到这棵树,还有每天的夕阳,就觉得好像没那么怕了。”
苏晚轻声说,“你看这棵树,长了这么多年,肯定也经历过风雨,被雷劈过,被虫蛀过,但它还是好好地活着,枝繁叶茂的。
我们也可以的吧?”
林舟看着那棵巨大的榕树,它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见证着医院里的悲欢离合,却依然充满生机。
他点了点头:“嗯,我们也可以的。”
那天晚上,林舟睡得格外安稳。
他梦见自己和苏晚坐在榕树下,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手里拿着橘子味的糖,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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