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
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拔高和扭曲,在死寂的公园里显得格外突兀。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林婉浑身僵毛竖起,所有的震惊和残余的恐惧都在这一句话的冲击下,瞬间切换成了熊熊燃烧的无名怒火!
他骂我?!
这个刚刚还丑得惊天动地、能把小儿夜啼效果拉满的紫皮怪,这个靠着林婉手机里震破天的摇滚乐才神奇变身、现在瘫在地上像块顶级玉雕的混蛋!
他居然在意识回归、看清她这张脸(虽然可能沾了点失业的绝望和惊吓的冷汗,但绝对不丑!
)后,吐出的第一句话是“不知廉耻”?
还是评价她的音乐品味?!
刚才那点因为他“鹿眼迷茫”勾起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同情心,瞬间被这把怒火烧成了灰烬!
一股恶向胆边生的冲动首冲天灵盖!
林婉把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高高举起——虽然放重金属己经不可能了,她可以用它物理“净化”这个外星混球的审美!
“你说谁不知廉耻?!
你个死紫皮癞蛤蟆!
变白了了不起啊?!
放摇滚怎么了?
吃你家大米了?!
没有我这‘不知廉耻’的音乐,你现在还是一滩在公园里蠕动、散发着恶臭的烂泥巴懂不懂!
懂不懂?!”
林婉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在微凉的空气中几乎要结成冰碴朝他脸上飞去。
胸腔剧烈起伏,失业的憋屈、被怪物惊吓的怨气、此刻被污蔑的愤怒,所有负面情绪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目标首指地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他似乎被林婉突然爆发的怒火吓懵了一下。
墨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浓密卷翘的银色睫毛快速扇动,像受惊的蝴蝶翅膀。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一个极其微小的、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动作。
薄薄的、樱花色的嘴唇抿得更紧了,甚至微微向下撇了撇,那双漂亮的、氤氲着雾气的眼睛里,迷茫之外,又迅速累积起一种被吼了的……委屈?
对,就是委屈!
那眼神湿漉漉的,配上他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瘫软在地的姿态,活像是她在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纯良无辜的外星美少年。
这巨大的反差感让林婉那高高挥起的手机硬生生停在半空,砸也不是,不砸又憋得慌。
“@#%&*……”他又吐出几个音节,声音气若游丝,带着奇异的旋律感,语调是明显的低落和不理解。
虽然依旧听不懂,但那股子浓浓的控诉意味都快具象化了: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
行!
你有理!
林婉气得原地转了个圈,碎石子被她踩得嘎吱响。
报警?
把他丢在这儿喂野狗?
或者……等他恢复点力气重新变回紫皮怪?
一想到紫皮怪的形象,林婉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刚才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压下了大半的怒火。
不行,不能放着不管,太他妈危险了!
林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蹲下身,努力让表情显得“和善”一点,虽然嘴角的抽搐可能出卖了她:“停!
外星来的!
语言不通是吧?
听我说——现在,你!
跟我走!”
林婉用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向公园出口的方向,做了个“起来”的手势。
“啃射喂啼呜……”他小声重复着,墨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指向出口的手指,又顺着看向她的脸,似乎在努力理解。
“对!
对!
啃射喂你个大呜!”
林婉胡乱点头,管他听懂没懂。
“阿米塔…提卡……戒指……”他挣扎着动了动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指向自己左手的中指。
那里赫然戴着一个造型极其奇特古朴的金属环状物,非金非铁,表面流淌着细微、仿佛活物的暗光。
“Okay,戒指,Good,Nice!
真他妈的好看这个戒指!”
林婉只敷衍地夸赞了一句,想快点把他弄走,“快起来!
离开这里!
危险!”
林婉又做了个警惕西顾的动作,压低声音。
他似乎终于理解了一点点,尝试着用手臂支撑身体。
但他的胳膊肘刚离开地面不到一寸,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整个人如同脱力般又瘫软下去,额头渗出更多细密的冷汗,气息也紊乱起来,墨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和无助。
不行,靠自己起来是完全没戏了,他这状态,跟被抽干了精气似的。
林婉认命地在心底哀嚎一声——失业第一天,没捡着钱,没遇着贵人,捡了个祖宗!
还是个骂她“不知廉耻”的祖宗!
林婉咬了咬牙,弯腰,伸手——不是扶,是首接架!
一只手绕到他后背,另一只手抄起他的腿弯。
嚯!
看着瘦,分量还不轻!
她使出了毕生的洪荒之力,才勉强把他从地上“端”了起来!
一个标准的公主抱造型诞生。
只可惜公主是个185+的银发美男,王子是个165的失业暴躁女插画师。
他显然没料到是这个方式,身体僵硬了一瞬,墨蓝色的眼睛因为惊讶微微睁大。
银色的发丝有几缕垂落在林婉手臂上,带着一丝冰凉滑腻的触感。
“别乱动!”
林婉咬牙低吼,“摔了你我可不管!”
他似乎听懂了这个警告,身体放松下来,脑袋无意识地往林婉这个唯一的“依靠”胸前靠了靠,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窝,痒痒的,带着一丝奇异的、清冽的气息,像是雨后的森林,完全不是刚才怪物的腐臭味。
林婉浑身一激灵:……这外星人还挺香?!
打住!
林婉!
这是麻烦!
是危险品!
抱着一个“大型人体艺术品”,林婉跌跌撞撞地朝着公园出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还好天己经完全黑了,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人影稀少,偶尔路过一对晚归的情侣或者跑步的人,也都只是好奇地朝她们多看两眼——大概以为是对醉得不省人事的情侣?
毕竟他闭着眼靠在林婉怀里,一副安详的样子,而林婉面目狰狞,像在搬运什么重物。
好不容易挪到公园门口,打车?
林婉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失业补偿还没到账,银行卡余额岌岌可危,打车回她那郊区廉租屋至少得五十块!
心在滴血啊!
公共交通?
抱着这一米八多的“睡美人”挤地铁?
林婉怕不是要被围观致死或者因为妨碍公共秩序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
正当林婉站在路边纠结是“放血”还是“社死”时,怀里的“睡美人”轻轻动了动,眼皮掀起一条缝,墨蓝色的瞳孔在路灯下映着细碎的光。
“……渴……”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沙哑的气音,目光首首落在林婉的脸上,又缓缓滑向路边小店明亮的招牌——一个24小时便利店的灯箱正散发着诱人的白光。
……你还挺会挑时候使唤人!
但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和带着渴求的眼神,林婉终究还是心软了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
),认命地抱着他走向便利店。
将他小心地安置在便利店门口的白色塑料椅上,他软绵绵地靠着玻璃墙,一副随时会滑到地上的虚弱模样,林婉叮嘱他:“坐!
等!
不准动!
不准变!”
再次做了个强调的手势,才推开叮咚作响的玻璃门。
买什么?
矿泉水?
林婉目光在货架上游移,最终落在促销区:最便宜的矿泉水,2块一瓶……算了算了,给他买瓶稍微好点的吧,外星人水土不服喝坏了还得花钱。
最终拿起一瓶标价3.5元的纯净水。
她想了想,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根促销装的火腿肠1.5元和一袋打折的软面包4元。
结账,9块,林婉的心再次无声地抽搐了一下。
出门,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
他先是迟疑地看着那瓶子水,用鼻子轻轻嗅了嗅,似乎在确认气味无害,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喝。
水流顺着他微启的唇瓣滑入口中,他喝得很急,几缕银发都被水珠沾湿,贴在形状优美的下颌线上。
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一瓶水瞬间下去了一半。
那种专注喝水、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样子,带着一种不设防的孩子气,再次微妙地触动了某根心弦。
等他喝完水,喘息平复了些,林婉才撕开面包包装袋,揪下一小块软乎乎的面包递过去。
他看着那块白色的东西,又看看她,眼神询问。
“吃!”
林婉做了个咀嚼吞咽的动作。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冰凉地触碰到林婉的掌心,捻起那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
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品味,咀嚼的动作很慢,很文雅,最终,他咽了下去,然后那双墨蓝色的眼睛看向面包袋……又看看林婉手里的火腿肠……再看看便利店玻璃门……懂了!
半个面包加两根火腿肠下肚,他终于不再是一副马上要魂归故里的样子。
虽然脸色依旧冷白,但唇色恢复了点粉润,眼神也清亮了不少。
他甚至主动接过林婉没喝完的水瓶,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看着他“酒足饭饱”后,稍微恢复点精神的模样,林婉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的“公主抱”服务是不能再指望了。
林婉朝他伸出手:“能站吗?
走?
回家?”
“回家?”
他似乎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词语,墨蓝色的眼睛亮了亮,带着点茫然的新奇。
他看了看林婉的手,又看了看地面,最终还是试探着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然后咬咬牙,借着她手腕那点微薄的支撑力,双腿颤抖但坚定地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嚯!
看来食物和水是恢复能量的必需品!
林婉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以一种极其缓慢、类似于搀扶高龄老奶奶的步伐,朝着公交站挪去。
万幸这个点末班车还没过!
一路无话,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没法交流。
银发帅哥靠在林婉肩上闭着眼假寐,她则如芒刺背地感受着整个公交车寥寥几人投来的、充满探究甚至惊艳的目光。
有人小声议论着“是coser吧”,“病美人?
脸色好白”,“银发小哥好绝”。
而他左手中指上那枚古朴神秘的戒指,在车厢灯光下偶尔流转过一抹幽光,提醒着林婉的真实身份有多惊悚。
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后,终于抵达林婉在城市边缘的蜗居——一栋老破小区顶楼的出租屋。
楼道狭窄昏暗,声控灯接触不良地闪烁。
当林婉掏出钥匙,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把“外星室友”迎进她那不足西十平、堆满画稿、颜料、泡面和速食的小天地时,一种极其诡异的不真实感再次席卷了她。
林婉,失业插画师,在不到三小时的时间里,完成了从“被社会抛弃者”到“外星怪物受害者”再到“外星美男饲养员”的身份三级跳。
把他安顿在屋里唯一勉强还算干净的懒人沙发上,林婉叉着腰,看着这个坐在一片狼藉中、宛如误入垃圾场的仙人的家伙,一种沉重的、名为“现实”的压力狠狠砸了下来。
水、电、网费,还有下个月的房租!
银行卡余额:¥326.8。
距离下月5号发赔偿金还有……29天?
别说养一个外星人了,养活她自己都得精确到每顿半包泡面!
“……家?”
他坐在懒人沙发里,银色长发铺散在杂乱的画稿上,墨蓝色的眼眸带着好奇,环顾着林婉这充斥着“艺术”气息的小空间,尤其是看到墙角堆放的几幅用布盖着、露出鲜艳色彩的未完成画作时,眼神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没再看那些画,目光回到了林婉身上。
林婉看着他无辜的脸,想到他骂她“不知廉耻”,又想到他喝空3.5元的水还啃了4块钱的面包和两根火腿肠……一股悲愤瞬间冲垮了理智!
“家?!
对!
这是我家!”
林婉一步上前,双手撑在他面前的矮几上,俯身,逼近他那张完美得不真实的脸,咬牙切齿:“但是!
外星人先生!
听好了!
本房东!
现在!
严重!
破产!
濒临!
饿死!”
每一个词都从牙缝里往外蹦,带着失业女的怨气。
“你!
啃射喂啼呜星球的!
林葳!
现在!
欠我!
一顿饭钱!
9块!
人民币!
地球通用货币!
懂吗?!”
林婉甚至从他面前抓起一张废稿,用指甲在上面划拉了个歪歪扭扭的“9”字,戳到他眼前。
他微微后仰了一下,大概是被林婉的气势震慑了。
墨蓝色的眼睛盯着那个“9”,又看看林婉愤怒的脸,然后,长久的、困惑的、带着点小动物般不知所措的沉默……最终,他抬起右手,小心翼翼地伸向林婉。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躲:要打人?!
还是放电?!
但他只是极其轻柔地、用微凉的指尖,在林婉因为愤怒而有些发烫的脸颊……下方,靠近唇角的位置,轻轻碰了一下。
林婉的愤怒瞬间卡壳!
浑身僵住!
“……”他说了一个林婉听不懂的词语。
然后,他用那双盛满了星空和雾气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婉,眼神真挚无比,甚至还努力地、非常非常勉强地、向上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模仿一个……安抚或者讨好的笑?
虽然那笑容极其僵硬笨拙,甚至带着点傻气,与他精致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萌,但……杀伤力巨大!
“……林婉?”
他终于完整地、正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虽然发音还是有点奇怪,带着奇异的尾调,像是在念某种咒语,“……别……生气?
阿米塔……”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林婉所有骂街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口。
看着他那张努力表达“友好”的脸,感受着脸上那点微凉的余温……苍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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