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冬。
金銮殿内烛火通明,鎏金盘龙柱映着满殿文武的朝服,簌簌衣料摩擦声里,唯有御座之上的身影,静得有些反常。
吴景辞猛地睁开眼时,殿外正飘着鹅毛大雪,寒气顺着窗缝钻进来,却远不及他心头的惊悸。
入目是明黄色的帐幔,绣着繁复的龙纹,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这味道陌生得让他脊背发紧。
身下的座椅冰凉坚硬,扶手处雕刻的龙鳞硌得掌心发麻,而殿中百官垂首而立,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敬畏,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陛下?”
左相林鹤上前一步,声音恭敬却透着试探,“方才议到江南漕运之事,户部奏请增派官员督办,您看……”陛下?
吴景辞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他记得自己半小时前还在出租屋里赶论文,屏幕上是《古代帝王权谋考》的文档,桌边还放着没喝完的冰可乐——怎么一眨眼,就换了天地?
他下意识地抬手,触到的是冰凉的玉扳指,指腹磨过上面的云纹,陌生的记忆碎片突然涌来:18岁的帝王,刚登基三月,根基未稳。
前朝留下的势力盘根错节,尤以左相林鹤最为棘手;后宫空悬,太后把持部分宫权;而三天前,刚收到密报,镇守北疆的谢老将军,似有拥兵自重之嫌……这些记忆不属于他,却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
他低头,看见明黄色龙袍下摆垂落在金砖地面上,绣着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泛着光——这不是戏服,是真真正正的帝王朝服。
他,一个21世纪的历史系大学生,竟穿越成了与自己同名的、18岁的少年帝王吴景辞。
“陛下?”
林鹤又唤了一声,语气里的试探更浓,“若是龙体不适,不如先散朝?”
吴景辞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
他记得文档里写过,古代帝王最忌露怯,尤其是新帝。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里帝王的语调,声音虽有些发紧,却带着几分刻意的冷硬:“不必。”
他抬眼扫过殿中,目光最终落在林鹤身上——记忆里,这个左相表面温和,实则野心勃勃,前世正是他设计构陷谢老将军,害得谢家满门抄斩,而自己这个“多疑帝王”,竟成了他手里的刀。
“江南漕运之事,”吴景辞顿了顿,努力回想记忆里的政务细节,“先让户部把近年漕运账目呈上来,朕要亲自看。
至于增派官员……等账目核完再说。”
这话一出,殿中几人微微一怔。
谁都知道,新帝登基后凡事依赖林鹤,鲜少主动过问细节,今日这般回应,倒像是变了个人。
林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陛下英明,臣这就吩咐户部去办。”
吴景辞没再看他,目光转向兵部尚书:“北疆那边,谢老将军近日可有奏折递来?”
提到谢老将军,殿中气氛微变。
记忆里,前几日太后刚在他耳边吹风,说谢老将军手握重兵,恐有反心,而林鹤也趁机进言,要派心腹去北疆“制衡”。
兵部尚书躬身道:“回陛下,谢老将军三日前递过奏折,说北疆雪大,军粮需提前筹备,暂无其他异动。”
“知道了。”
吴景辞点头,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军粮之事,让户部优先拨付,不得延误。
另外,传朕的旨意,赏谢老将军锦缎百匹,慰问军中将士。”
这话更是出乎众人意料——此前陛下对谢老将军明明带着猜忌,今日却如此体恤?
林鹤眉头微蹙,刚想开口,吴景辞却己起身:“今日就议到这里,散朝。”
明黄色的身影转身离开御座,龙袍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残影。
吴景辞快步走出金銮殿,寒风迎面吹来,他才惊觉自己后背己浸满冷汗。
走到殿外石阶上,他停下脚步,望着漫天飞雪,心里翻江倒海。
他不仅穿越成了帝王,还穿在了悲剧发生之前——谢家尚未蒙难,谢晚辞……那个前世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女子,此刻应该还是江南谢家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姐。
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天牢。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嘴角挂着血,眼神却像淬了冰:“吴景辞,我谢家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你这个暴君,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而那时的自己,被愤怒与猜忌冲昏了头,竟还冷笑着说:“谢晚辞,你是细作,你家人是反贼,死有余辜。”
首到她死后,他才查清真相,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亲手杀了唯一真心待他的人,也亲手毁了自己唯一的救赎。
雪花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
吴景辞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这一世,他不再是那个多疑狠戾的帝王,也不是那个只会在史书里叹息的看客。
林鹤的阴谋,太后的算计,朝堂的纷争……他都要一一化解。
还有谢晚辞,那个前世被他辜负的女子。
这一世,他要护她家族周全,护她平安顺遂。
哪怕她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带着两世的悔恨,只为弥补前世的亏欠。
“陛下,该回宫了。”
身后传来太监总管小心翼翼的声音。
吴景辞转过身,望着远处巍峨的宫殿,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回宫。”
他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一世的金銮殿,他不会再让它成为埋葬温情的坟墓。
这一世的谢晚辞,他不会再让她走进那场名为“帝王情”的浩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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