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或者说,占据着这具少年躯壳的灵魂)靠在一棵粗壮的古树下,任由斑驳的阳光洒在脸上。
身体的酸痛和脑海里的混乱记忆仍在持续,但最初的疯狂与荒谬感逐渐褪去,留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空茫。
他低头看着这双属于异世界少年的手,纤细,带着些微练武留下的薄茧,却远谈不上强壮。
这双手的主人,在过去十五年里,承受了太多的鄙夷和失望。
“经脉堵塞……武道废物……”林恩咀嚼着这具身体原主记忆中最深刻的标签。
在明月大陆,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这几乎宣判了一个人的社会性死亡。
无法凝聚真气,无法修炼进阶,意味着力量、地位、尊重,一切都与之无缘。
原主那浓烈的不甘和屈辱,即便如今灵魂易主,依旧像烙印一样残留在这具身体的深处。
而他自己呢?
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依靠科技、金钱、人际关系,他同样是个失败者。
被重病拖垮的家庭,如山的高利贷,冷漠的社会……他拼尽全力,最终选择的却是纵身一跃。
从一种绝望,跳入另一种绝望?
这算是什么?
命运的玩笑?
还是某种惩罚?
他苦笑着。
至少,原主只是被丢弃在后山自生自灭,理论上,如果他够小心,够低调,或许能像一只蝼蚁一样,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下去?
找个偏僻地方,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胸腔里,两种绝望交织,却奇异地碰撞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火星。
死,他己经体验过了。
那冰冷的、绝对的虚无,那坠落的无尽恐惧,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既然没死成……既然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活了一次……“难道我还要再像上辈子一样,挣扎、妥协、最终无声无息地被碾碎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厉。
原主的记忆里,有欺辱他的家族同辈,有冷漠旁观的族人,有那场决定命运的、或许别有内情的“失手”,还有一纸令他沦为全城笑柄的退婚书。
而他自己的记忆里,有逼死父亲的巨额债务,有债主狰狞的嘴脸,有医院冰冷的走廊。
两种人生,同样的失败,同样的任人践踏。
一股极其压抑的、近乎暴戾的情绪在他心口翻腾。
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两种人生累积的所有屈辱、所有不甘、所有绝望融合后的产物。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泥地上,细嫩的皮肤被碎石划破,渗出血珠。
刺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苟活?
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起来?
不。
他死过一次了。
这条命是捡来的。
每多呼吸一秒,都是赚的。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再死一次。
但这一次,他不想再死得那么窝囊,那么无声无息。
这个世界,有武道,有真气,有超越凡人的力量……这些原主求而不得的东西,对他这个异世灵魂来说,是否也一定是绝路?
经脉堵塞?
现代世界的医学概念里,可没有这个。
这会不会是另一种形式的“疾病”?
而只要是病,或许就有办法治?
这个世界既然有超凡力量,难道就没有逆天改命的可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滋生。
他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他的思维方式和这个世界的土著截然不同。
原主和他的族人认为绝无可能的事情,在他这里,未必就是铁律一条。
或许……可以试试?
哪怕希望渺茫得像风中残烛,也总好过首接认命。
林恩缓缓抬起头,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向那轮即使在白日也清晰可见的巨大明月。
这个世界的规则,他还不懂。
这个世界的危险,他一无所知。
前路遍布荆棘,几乎看不到光。
但是,他眼中那点微弱的火星,却开始缓慢地、固执地燃烧起来。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混合着自己手背上渗出的鲜血,紧紧攥住。
“从今天起,我是林恩。”
他低声对自己说,既是对过去那个都市失败者的告别,也是对现在这个异界少年的宣告。
“上一世,我跪着生,跳着死。”
“这一世,这条捡来的命……”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近乎野性的光芒。
“我要换个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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