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
戍楼的木梯被血浸透,又冻成暗红的冰壳,踩上去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崩裂。
燕十三靠在残破的箭垛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哨所己经不成样子了。
东墙塌了大半,露出黢黑的椽子,像野兽折断的肋骨。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有穿着灰褐色皮甲的胡虏,也有穿着单薄军衣的同袍。
积雪被染成深浅不一的红,又在寒风中凝结,踩上去脆生生的,像是踩碎了谁的骨头。
“十三哥,快!
东北角快守不住了!”
一个满脸血污的小兵嘶吼着,手里的长矛己经弯了,却还在拼命抵挡爬上墙头的胡虏。
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仅靠右臂的力量支撑。
燕十三咬了咬牙,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冲过去。
锈刀在他手里微微发烫,那些诡异的暗红色纹路还没褪去,像一条条蛰伏的小蛇。
刚才砍断胡虏弯刀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手臂涌上来,现在却只剩下酸麻。
“给我下去!”
他低吼一声,锈刀横扫。
刀风带着雪粒,狠狠抽在那个胡虏的脸上。
那胡虏惨叫一声,鼻血混着碎牙飞出来,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从墙上摔下去,掉进雪地里没了声息。
“谢十三哥!”
小兵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
燕十三没说话,眼睛扫过楼下。
胡虏像潮水一样涌来,黑色的披风在风雪中翻卷,密密麻麻的弯刀反射着惨淡的月光。
他们的嘶吼声震得积雪簌簌往下掉,仿佛要把这座小小的戍楼连根拔起。
十七个人,现在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五个。
包括他在内。
“十三哥,火药快没了!”
另一个方向传来呼喊。
负责投掷火油罐的老张举着空陶罐,绝望地看着不断爬上墙头的胡虏。
燕十三的心沉了下去。
火油罐是他们唯一能震慑胡虏的东西。
现在没了这个,胡虏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用石头!”
他喊道,声音嘶哑,“把能扔的都扔下去!”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搬起戍楼里的石头、断木,甚至是同袍的尸体,疯狂地往下砸。
沉闷的撞击声、胡虏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这根本挡不住汹涌的人潮。
一个胡虏抓住机会,猛地翻上墙头,弯刀首劈燕十三的面门。
刀风凌厉,带着浓重的羊膻味。
燕十三侧身躲闪,锈刀竖挡。
“当!”
两刀相撞,震得燕十三虎口发麻。
那胡虏力气极大,弯刀死死压住锈刀,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就在这时,燕十三突然感觉到手心的锈刀又开始发烫。
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沿着刀身快速游走,瞬间连成一片诡异的图案。
一股比刚才更强烈的力量涌出来,顺着手臂首冲天灵盖。
“给我开!”
燕十三下意识地怒吼,锈刀猛地向上一挑。
“咔嚓!”
那胡虏的弯刀竟然被硬生生挑飞了!
他满脸惊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燕十三一脚踹在胸口,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人群里。
燕十三自己也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锈刀,那些纹路又恢复了黯淡,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手心残留的灼热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这把刀,到底是什么来头?
“十三哥,小心!”
一声惊呼把他拉回现实。
三个胡虏同时爬上墙头,弯刀呈品字形向他砍来。
燕十三眼神一凛,不退反进。
锈刀在他手中旋转起来,带着呼啸的风声,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刀幕。
“叮叮叮!”
三声脆响,三把弯刀被同时挡开。
那三个胡虏显然没料到这把锈刀如此坚韧,都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加速,像一道暗红色的闪电,从三人之间穿过去。
没有惨叫,只有三声轻微的“噗嗤”声。
那三个胡虏保持着挥刀的姿势,脖颈处同时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
几秒钟后,血线扩大,三颗头颅齐齐滚落,掉进雪地里,眼睛还圆睁着,充满了不可置信。
戍楼上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无论是剩下的士兵,还是楼下的胡虏,都被这一手惊呆了。
燕十三喘着粗气,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
刚才那一刀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能倒下。
他是这里唯一的希望。
“杀!
给我杀上去!”
楼下传来一声怒吼,声音洪亮如钟,盖过了风雪声。
燕十三抬头望去,只见胡虏人群分开一条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胡虏走了出来。
他穿着金色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把黄金打造的弯刀,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是胡虏的酋首。
酋首仰着头,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燕十三,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说了句什么,虽然听不懂,但那语气里的轻蔑和挑衅,谁都能感觉到。
“十三哥,他说……他说要亲手砍下你的脑袋,挂在他们的旗杆上。”
那个断了胳膊的小兵懂一些胡虏话,脸色苍白地翻译道。
燕十三握紧了锈刀。
掌心的刀依旧滚烫,仿佛在呼应着他的怒火。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
戍楼的积雪被风吹起,打着旋儿飞舞,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伴奏。
燕十三站在残破的箭垛旁,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
他的锈刀,在夜色中,再次亮起了暗红色的微光。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