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房间里,窗帘拉着,只留了一线缝隙。
外面小城的灯火零星,透进来一点模糊的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李明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那片昏昧的光斑,一动不动。
秦市长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温和,带着不容拒绝的暖意,却比赵卫东的咆哮更让人脊背发凉。
“我女儿薇薇……交个朋友……家里吃个便饭……”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天鹅绒的冰锥,轻轻敲打着他的神经。
答应下来,是唯一的选择。
在那间办公室里,任何迟疑和拒绝都等于自绝生路。
秦诚不需要一个不识抬举、无法掌控的棋子。
他需要的是“懂事”,是“上道”。
但这懂事背后,是万丈深渊。
秦诚为什么要出手?
赵卫东倒台,空出的位置,牵扯的利益,市里县里多少双眼睛盯着?
自己这个掀翻了棋盘的小卒子,在那些人眼里,是麻烦,也是契机。
秦诚是想把他这块烫手山芋捂在手里,变成一颗趁手的棋子?
还是单纯想看看他到底知道多少,能挖出多少,然后再决定是弃是留?
那所谓的女儿,是真是假?
是诱饵,是监视,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质押?
脑子里的线团越扯越乱,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猛地坐起身,摸到床头柜上的烟盒,抖出一根点燃。
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尼古丁吸入肺腑,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
不能坐以待毙。
秦诚的“好意”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但也是机会。
接近权力中心,才能看清棋局,才能找到生机。
赵卫东的倒台只是开始,水下的大鱼,还没露头。
他需要信息,需要更多筹码。
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
县纪委那个记录员小张,当时他眼底的震惊不似作伪;县委办那个总是低着头、却消息灵通的老王;还有……赵卫东那个突然被调去档案室、据说是因为“顶撞领导”的前任秘书……烟蒂烧到了手指,他猛地掐灭。
机会只有一次。
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前世被勒紧脖子的窒息感又一次漫上来,冰冷而真实。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树影里,车里一点红色的火星若隐若现。
监视?
还是保护?
他放下窗帘,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看来,这顿便饭,他是非吃不可了。
他需要一套合身的衣服,不能太新,显得刻意,不能太旧,显得寒酸。
态度要恭敬,但不能谄媚;要表现出适当的受宠若惊,但不能真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每一步,都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就像在刀尖上跳舞。
他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扇门——纪委谈话室的门,正缓缓打开,门后不再是上一世的绝望,而是这一世,更加凶险、更加幽深的漩涡。
他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招待所消毒水和陈旧地毯的味道。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任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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